黄晚晴叫一声姐夫,黄秀才称一声贤婿,在时人听来并不会觉得算什么大过。
偏黄时雨较真。
黄晚晴心里暗笑摆什么清高谱儿,真清高的人也不去勾搭邻家哥哥,但仍柔柔道:“知道了。可本来就是姐夫呀,说出去旁人羡慕还来不及,傻子才笑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黄时雨缄口不言。
因为要做双份点心,次日黄时雨起了大早。
铺子部分食材有限,譬如牛乳,奶酥,松仁之类的,想要单独多做一份就得自掏腰包。
黄时雨在花掌柜那里记了账。
平时一个铜板都恨不能掰成两份用的人,突然阔气,掏出一两银子,花婶啧啧称奇。
于黄时雨来说,瞒着家人报名画署并省去面试的麻烦,别说一两便是三十两也值,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授课日,一般卯时华山长就坐在学馆,黄时雨早起惯了,完全无负担,她将思渊的份例松仁奶糕和奶酥卷儿交给琥珀,主仆二人兵分两路前去送餐。
卯时韩意淮正在洗漱,五六个内侍丫鬟捧沐盆、丝帕、刷牙子(注,牙刷)等物依次排开。
金鹤选了肃王惯用的香药牙粉铺在刷牙子上,双手恭恭敬敬呈上,旁边的丫鬟已经开始伺候肃王漱口。
不意牙才刷一半,就听银鹤隔着帘子回禀:“方才收到了黄姑娘做的点心,松仁奶糕和奶酥卷儿。”
特意回明一是为了告知肃王收到了与姑娘家约的点心;二是点心全都不是他喜欢的,奶糕偏甜,奶酥油腻,所以等他一句话,摆饭的人好决定端不端上桌。
韩意淮一愣,瞅了瞅将刷一半的牙,匆忙漱口腾出嘴巴道:“别让她走了,请她稍等我会儿。”
说完继续刷。
急也没用,总要齐头整脸才能出去见人。
肃王是个体面又讲究的少年郎。
银鹤顿了顿,轻声道:“回殿下,点心是琥珀送来的。”
并不是黄姑娘。
肃王口中的那个“她”显然不是琥珀。
小木头只想在华山长身边念书,约好的送点心竟是由丫鬟来替代。
却又偏偏寻不到她错处。
因为她只答应做点心给他吃,倒也没说亲自送。
韩意淮拧了眉,郁郁寡欢,连带着周遭气氛也沉了下去。
众侍垂首,大气也不敢喘,小心伺候着。
燕居的肃王习惯散着长发,只将额前鬓角碎发编成几股纤细的小辫子挽于脑后以丝带缚住。
平时手脚灵活的小丫鬟今天不知是太紧张还是怎么的,没留神扯到肃王发根,痛得他“嘶”了声,小丫鬟浑身一抖,立即跪地告罪。
肃王本来就不开心,这下更是恼火,气涌上头,原本浅红的唇色又深几许,像是抹了胭脂似的。
俊美归俊美,但凌厉也是真凌厉。
新上任的小丫鬟闭目等着挨一脚。
殊不知她运气不错,肃王底子尚算温良,并未行暴虐之事,犯了低级错误的她倒逃过体罚。
小丫鬟有种劫后余生的飞升感。
韩意淮冷声道:“下去。”
这一去就真的去了,往后再难近身侍候。
小丫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退下,又被银鹤姑姑叫过去好一顿训斥。
另一边的华山长吃到了美味的松仁奶糕,点评一句九成满意,缺一成是因为糖放多了。
黄时雨连忙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以后华山长绵白糖含量减六成。
华山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倒是个用心的小丫头,拿来我瞧瞧。”
黄时雨没想到他老人家会在意这个,便递了过去。
人,往往特别重要的事才会动笔记,而华山长的事便是黄时雨心里顶顶重要的。
略有厚度的本子记载着华山长在一年间口味的变化与喜好,字迹从稚嫩到熟练,从涂涂改改错字到行云流水,最终变成今日一笔漂亮的娟秀小楷。
华山长仿佛看见了一个抽枝发芽并开了花儿的女孩。
老头子年轻时也是性情中人,突然鼻子有点发酸,平复了一下,对黄时雨笑道:“不错,进步非常大,看来私底下没少下功夫。”
黄时雨腼腆地挠挠头,“托您的福,我现在越来越喜欢念书,倘若您老能借我几本……”
又想借我的书,华山长胡子一抖,揣着手纠结,“借书,不行。”
果然,又是这一句。
“不过,我这里有个挣钱的小活计,倒是有机会多看些书,端看你想不想做。”
黄时雨点头如捣蒜,就冲“挣钱”二字不做也得做,还能看到书简直锦上添花。
于是她得到了一份抄书的营生,但不能带书册回家,因为它们都不属于华山长,也是他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