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看得一群大人惊艳满目。
与之相比,自家几个七长八短的娃儿,形如歪瓜裂枣。
“老师,请受学生一拜。”简珣童音明快。
短暂沉默,黄秀才笑呵呵将他扶起,众人举杯预贺,有说男娃贵人之相,有说将来定能中举,黄秀才功不可没。
黄秀才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某不过一介布衣秀才,这孩子将来有什么造化也是命该如此。”
众人只觉得他过谦,又是敬酒又是罚酒。
简夫人的陪房含笑领着少爷离开。
走了一段路,陪房才蹲身擦拭简珣跪脏的膝盖。
黄秀才家很脏,铺了砖的地面一层积灰。
下人拍灰的当口,简珣又瞧见了讨冰碗吃的小子,这回坐榆树底下择菜,两厢对视,立时朝自己挥起手,笑盈盈的。
简珣偏着头,不由跟着笑。
原来“他”是老师家的小厮。
年幼的黄时雨天真且明媚,跑过来送简珣礼物,“给你。”
一只崭新的邵西陶瓷不倒翁。
简珣的眼睛清澈如泉,露出一丝疑惑,黄时雨眉眼弯弯,对他道:“你家的冰碗很好吃,我的好东西也分你。”
她以为简珣吃剩的半碗冰是好东西。
陶瓷小人儿的脑袋左摇右晃,简珣悦然之色溢出眼底,“那我让福生再端一碗来。”
黄时雨婉拒,“这是我的谢礼,哪有谢礼之后再要回礼的。”
谢礼旨在“谢”,不是来讨冰碗的。
老师家的小厮虽馋但极有礼数,简珣在心里道,眼睛却倏然鲜亮,他发现黄时雨左手还有一只陶瓷小人。
原来这是一套十二生肖拟人娃娃,她手里的是老虎。
他的竟是狗。
简夫人的陪房慈祥道:“二小姐,我家少爷还要回去读书,就不陪你玩了。”
“好哦。”
简珣一愣,抬眸怔然望向黄时雨。
十岁的他尚且比她还矮一寸。
简夫人的陪房来自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京师,讲究男女七岁大防,并不想让少爷同黄时雨玩,虽然简珣看起来很想。
双方点头擦肩过去了。
简珣木木的,走了十几步才嗡声问:“方才,你叫她什么?”
“二小姐。”陪房吐字清晰,自觉补全少爷缺失的信息,“她叫黄时雨,乃黄秀才原配所生,家中排行老二。”
陪房望着小少爷呆呆的脸颊,“怎么了少爷?”
简珣僵硬地摇了摇头。
自从黄家大小姐嫁到县里,年幼的二小姐黄时雨一直自己梳头,挽道童髻,穿布衣褂裤,活像个假小子。
而她的贴身丫鬟早被黄太太召去上房服侍,终日见不到影子,偶尔回来一趟,就要被黄太太骂上半晌。
这丫鬟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为此黄秀才也不是没数落过黄太太:“梅娘还小,好歹等丫鬟给她梳个头你再支使吧。”
黄时雨乳名梅娘,取自梅子黄时雨。
黄太太眼一瞪,立即抹泪哭诉:“我每天要操持你们一大家子,累得活像个牲畜,怎么使唤一下你原配嫡女的丫鬟还犯了天条!”
那泪意止不住汹涌而出。
黄秀才就不说话了。
这日宴毕,送走各家长者,黄秀才同内人商议外院辟一处房间做学堂。
“我嫁妆里有副新桌椅,挪过去,那可是少爷,别埋汰了人家。”黄太太不放心。
“娘子贤惠。”黄秀才恭维道。
黄太太忙不迭打开简珣的贽见,只见两锭雪花银元宝端端正正列在匣中,粗略估计二十两!
这只是贽见,此外还约定了每年三十两的束脩。
她两眼放光。
靠着简家贽见束脩,再加上积蓄,黄秀才置办了数十亩地,且在鹿锦书院附近盘了个甜水铺子,赚得不少笔墨纸砚钱,日子越发红火。
好日子不免引来好事者口舌。
一人道:“说大话的黄秀才又发迹咯。”
众人哄笑。
黄秀才看着老实,实则虚伪爱吹牛,曾吹嘘梦见红日高悬,金光坠地,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状元朝他磕头。
“状元朝他磕头,难不成他是皇帝老子。”
“许是幻梦自己是状元的爹吧。”
“连儿子都没有,怎么做状元爹哈哈哈哈。”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笑话黄秀才的都是吴举人朋党。吴举人与黄秀才有私人恩怨,乡民畏惧举人势力,不敢送子侄前来念书,这才导致黄秀才的馆经营不下去。
而今不仅重开,还是给简家坐馆,如何不令人嫉羡。
黄秀才分外珍惜唯一的学生。
简珣为人勤敏,七窍玲珑,凡事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又写的一手端正馆阁体,每每批阅,黄秀才心潮澎湃。
父亲在世时,简珣偷懒,大人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娇惯他;父亲去世后,也没人给他讲大道理,他就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