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奴便斗胆僭越这一回。”曹妈妈又屈膝行了个礼告罪,视线盯着下方缓声道,“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家不平何以平天下,咱们这样的门第更应注重尊卑礼仪,唯有主子们重视规矩,下面的人也才会遵守规矩。少爷,您觉得黄二姑娘的行为出不出格,放在哪家能容得下?”
简珣没有回答。
“一个姨娘不想着伺候夫君,成天忙着考画署已经令老奴大开眼界,如今您时常不在府中,她更是肆无忌惮,想出府就出府,去哪里做什么谁也不清楚。”
这样的行为对于一个妾室来说已经大逆不道。
哪怕是正妻也不能如此随意。
主母出门尚且都要获得婆母准许。
在等级森严,规矩繁琐的京师,一个频繁外出且行踪不定的女子不会给家族带来任何好处,甚至后患无穷,带几顶绿帽子回来都有可能,这不仅有伤风化更触犯天和。
所以这里规行矩步的女孩子才是正经女子。
曹妈妈的担忧与愤慨全然从主子的利益出发,并无私人怨怼,这也是她生而为人几十年所学的礼数和道义。
简府如今就剩少爷一个男丁,血脉容不得一丝错乱,黄时雨这样的行为很难不令人多想,将来停了避子药,就更令人心惊担颤。
现在不把规矩立好,等她怀了身子再闹出什么风言风语那才难堪。
简珣是一个克己复礼的学子,一直以来信奉的也都是鸿儒老师所授的正统教条,黄时雨是他此生最颠覆三观的存在。
而他在此之前竟无知无觉的沉沦。
也不算无知无觉,更多无奈,他不知怎么做才能令梅娘接受正统的规矩,乖乖听他的话。
因他,好像,还从未狠心管束过她,也不忍心这么做。
今日曹妈妈的话犹若一盆冷水浇的他透心凉。
他对梅娘的诸多纵容已经不是宠爱而是捧杀。
长此以往,只会惯得梅娘益发横行无忌,早晚被规矩反噬。
少爷心聪神慧,对她肺腑之言的言外之意想必早已清清楚楚。曹妈妈暗暗松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道:“也不怪少爷心慈手软,如今咱们简府明面就两个主子,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可是少爷,您今年已经十六,少奶奶进门是早晚的事,依着黄二小姐这个性子,您觉得得是什么样的棉胎软性子才容得下她……”
简珣攥紧的指骨微微泛白。
“您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夫君,其他女人您不管了么,万一她们有样学样,闹得鸡飞狗跳,又该如何处置?当然,您可以偏颇黄二姑娘,不顾她们死活,可是您,也是她们的天呐。”
曹妈妈伤心的望着少爷,又垂眸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
她提醒了简珣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未来,他不只是梅娘一个人的夫君,也是别人的。
对梅娘不符合规矩的宠爱就是对其他女子的残忍。
为人夫君的责任是让委身自己的女子活得好,而不是活不下去。
如若后院只有梅娘在笑,而正妻和妾室哭泣,他,该何去何从。
有个办法就能很好解决,不要梅娘就好了。简珣痛苦的想。
因为不论梅娘是妻是妾,他都不敢保证自己的私心会有多偏她。
曹妈妈叹了口气,道:“该说的都说了,老奴便不打搅少爷清净。”
简珣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很久,直至黄昏已绝。
未时三刻,黄时雨才回了府。
香雪居的丫鬟们照旧开开心心迎接,曹妈妈冷冷睃了她一眼,调开视线,不言不语。
黄时雨心里一咯噔,不自觉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时间,白露就来传话,“二小姐,少爷请您去趟书房叙话。”
“嗯,好。”黄时雨换了身家常的衣裙就过去。
简允璋心事重重,见她走进来也只是撩眼看向她。
这是有话要与她谈。
“阿珣,你找我何事?”黄时雨问。
“坐吧。”简珣道。
她依言坐下。
简珣神情凝重,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梅娘。”他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真的跟我过?”
“考不上画署才跟。”黄时雨强调。
“你是不是忘了扮演贵妾的身份?咱们不是说好,我帮你,那你也得自己争气,装得像一点。”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你告诉我,我会改。”黄时雨认真道,一句狡辩都无。
简珣有片刻失语。
沉吟少顷,他道:“以后多听曹妈妈的话,她自会教你做好分内之事。”
黄时雨垂眸,轻轻道:“好。”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既然借住在此,自然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黄时雨没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