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所知,他依旧住在简府的墨斋,那可不像男主人所居。
简珣眼底有黯然流过,不过很快就恢复清澈,“这里原是我阿爹所居,不过阿娘打算收拾出来将来予我做婚房。”
他平静地望着梅娘好奇的眼眸,“我和妻子一起生活的地方。”
梅娘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只听她说:“真唯美啊,你们一定会永远幸福的。”
黄时雨的一番祝福虽简单朴实却诚意十足,未料简珣连句客套的话都没说,别开脸盯着绿萼梅发呆,不再理她。
黄时雨笑容略微僵硬,偷偷翻了记白眼,兀自玩耍去了。
梅斋约莫香雪居三倍大小,此时有三三两两的小厮婆子铲雪,发现她立刻道一句吉祥话并行礼,黄时雨微笑点头。
“十,十一,十二……”黄时雨漫漫数着梅树,鼻尖微微沁汗,走热了。
“梅娘。”简珣不知何时追了过来,似乎有话要说。
黄时雨便转身面向他,“怎么了?”
“我没想到伯祖父那么快就为我决定了老师,所以今年我得留在京师,咱俩考试的时间差不太多,地点也都在京师,不如你也留下来吧。”
黄时雨一时五味杂陈。
简珣慌忙道:“反正我们连一张床铺都同躺过,再多几个月于名誉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我,我可以负责的,也很愿意负责……”他支支吾吾道。
黄时雨噗嗤笑了,方才的迟疑不是不愿而是在想又要欠他更多。
如今画道日渐起色,又有了京师的画迷,平心而论她舍不得离开,困在泽禾实难进步,且生活诸多压抑束缚,最大的盼头只有姐姐,而拥有爱护所爱之人能力的前提是——飞出泽禾。再一个,八月画考不又得重新赶回来。
然而吃住简府真是一笔不小的人情。
她迟疑怎么偿还。
简珣因为心慌而失了机敏,竟猜不透梅娘想法,“梅娘,你生气了吗,为何又笑了?”
黄时雨笑道:“我哪有资格生气,感激还来不及。正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我又要欠你大人情,多少有点儿羞涩。”
简珣展颜而笑,“那你还是蛮不讲理时更可人,严肃起来平白使人心慌的。”
他洁白如玉的耳朵蓦地染上一层潮红。
情急之下,竟直言自己心慌。
希望梅娘不要过多解读。
剩余不多的那点自尊唯有最后一片不敢吐露的心意遮羞。
所幸梅娘心机不深,并未解读,简珣庆幸之余却默然失落。
他赌气似的重新抓住梅娘的手。
黄时雨愣了下,又缓缓放松任由他牵着。
她所谓的报答也包含了身体,倘若简允璋想要的话。
当然,她亦可贞烈不屈,简允璋断然也不敢侵犯她分毫,可那样岂不更可笑,没有他,哪里有现在的她未来的她,只有一个困在泽禾伺候纨绔的普通妇人,与一群女人在后宅里寂寥度日。
他的恩情,唯有这副令他贪想的身体,是一无所有的她能拿得出手的。
黄时雨早已看淡生死情爱,连嫁不嫁人都无所谓的她除了画道不做他想,一往无前的路上总会有坎坷,偿还简允璋一场露水姻缘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
简珣很生气,可是回眸望着梅娘清然的眉眼又什么都忘了,他笑了笑,默默收回了视线。
二人手牵手逛遍梅斋,又在梅斋的录花间用了午膳,实乃黄时雨平生之最,原来大户人家年节是这样吃的。
三十多道热菜,另有凉菜十道,瓜果糕点若干,很奢侈却也不算浪费,因为两个人根本用不了多少,剩下的都赏给下人。
布菜的丫鬟从一人一个变成了两个。
房间生了两只火盆,银丝碳炽热燃烧,温暖如春且无一丝异味。
席间有一道五颜六色摆成花型的水饺名曰五福临门,其实就是黄时雨此前吃过的翡翠蒸饺,都是饺子,也都是鲜嫩的虾肉为馅,味道不分伯仲。
下午两个人待在梅斋的书房,琳琅满目的孤本令黄时雨大开眼界,犹如米虫儿掉进了米缸,兴奋地跳脚。
艳丽的日光穿过清亮的明瓦落地罩,铺了一地暖阳,黄时雨立在宽大厚重的紫檀画案前静心描摹,简珣坐在书案后读书。
时光在这一刻岁月静好。
黄时雨抬眸,望见简珣的侧颜在光线中盈盈发亮,薄薄的皮肤白的剔透无暇,简珣似有感知,也抬眸看向她。
多年后简珣时常思念这段明明最寻常的一日。
梅娘的眼睛清澈又动人,她望着他,令他浑身火热,心跳加速,她收回目光,他就仿佛被抽空了,悻悻的。
这日夜半时分,简珣在梅斋陪黄时雨继续欣赏“仙树瑶台”,又多了一样“凌波仙子”,直看得黄时雨伸长了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