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嘴对舌,最后说到了当年初中的事。他们并非是初中同学,却是同校。乡镇地方小,管得乱,学校水平也低,附近常有拉帮结派的小混混。
那时陶雨有点出名,因为她在学校里算是安分,可到了外面,竟能跟附近那些三教九流混到一起。
明骁自然也知道这个女生。
他是那不存在的棍棒底下打出的儿子,揉来混去,成了面团一样的人,听话,但没什么筋力,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帮混混勒索的对象。而他记住并且迷恋陶雨的起点,就是在那场勒索里——
她救了他。
从此,她那种勃发骄傲、玩世不恭的姿态,就这样进入了他亦幻亦真的梦境之中。
陶雨的成绩离奇优异,他暗暗希冀着两人能去到同一所高中上学。然而,明骁无意得知——
陶雨家居然没给体育老师送烟。
就一盒烟,这分就满了。他们想去城里读高中,体育的分一个也不能丢的……
明骁偷偷用他爸的钱给陶雨“交”了。
他还以为她不知道。
陶雨拿出这事,狠狠嘲讽了明骁一番,男生的脸色愈发难看,最终也忍不住甩门离开。
之后,便开始拍摄过去时的场景。
那段时间,梁又夏连做梦都梦到自己上学时候,而耿竞青的脸偶尔在其间偷渡,每每醒来都让她一阵迷乱。
片场则无形被规训,渐渐地,演员们在拍摄时几乎都不作沟通,唯有呈现,私下也不刻意亲近。
梁又夏愈发恍惚,难以抽离,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演得如何,只是一直在做。下了戏,回到空无一人的屋子,也无法松弛下来,只觉得寂寞又疲惫。
这种感受很难熬,可她也找不到谁去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时间这般飞驰,从夏到秋,再至初冬。把电影上半部分拍完,居然已经是十二月的时候了。
十二月……
“好了,准备下午的宣传活动吧。”导演助理传话,“下午三点,惠楼前集合,有车统一来接。”
这是徐永君的主意。为了宣传电影,也为了更好代入,正好又是世界艾滋病日,他们要去一个公益宣传活动。
梁又夏睡了个天昏地暗,起来时头晕脸烫,似乎是有些感冒的症状。她吃了两片药,原本收拾收拾就可以出门下楼,可莫名磨蹭了一会儿,快三点时才下去。
她拉开车门,林子珺已经在了,两人简单交谈片刻。
半晌,车门被推开。
林子珺打招呼:“小耿总。”
梁又夏低下头:“嗨。”
“嗯。”
耿竞青面沉如水,坐在副驾驶,无端端有种漠然感,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车里陷入安静。
俩月以来,都是片场、惠楼两点一线,这么出来一回,倒很新鲜。
南方不下雪,可毕竟是冬天,街景也有了层灰茫茫的感觉。
梁又夏侧头看向窗外,心里有点后知后觉的酸涩——
尽管他们都有戏外隔开的默契,尽管,他或许很早就感受到她的用意,尽管他们之间没什么摩擦,然而许久没私下见面,两人的关系愈发生硬尴尬了。
宣传地点并不远,是一个社区公园。
活动和当地部门合作举办,负责人带着他们介绍流程:“这样吧,又夏负责礼堂秩序,小耿就去科普志愿者那边……”
梁又夏断断续续引人进礼堂、排座位,站在门口,发现礼品和传单倒是发得挺快。
只见耿竞青套着个红色的志愿者马甲,手腕象征性地绑了个红丝带,跟展示牌似的。好一圈年轻女孩围过来,仰着头看他。
他靠着根立柱,降温了也穿得很少,要风度不要温度。身材颀长,外面一件黑色冲锋衣,侧面看腰背都很薄。
梁又夏有点出神。
就这时,只见耿竞青忽地扭身,伸手朝她指来——
两个人都是一怔。
他飞快收回手,移开目光。
“……宣传片在那边放。”她隐约听到他说。
她抿了抿嘴,有点心不在焉地指挥,可思绪却在颠簸,连带着目光也不受控制。
两个月前的回忆重新席卷。中秋,团圆时分,他去世的母亲的诞辰。梁又夏忍不住想,她会在发泄时找上他,却在他可能想要某种……某种类似“陪伴”的东西时逃开。
这样的想法难以驱赶,穿来……绕去……让梁又夏被越缠越紧。
“OK!辛苦大家了!”
傍晚七点半,一行人回到惠楼。她在车上浅眠,是被林子珺叫醒的:“你是不是有点感冒了啊,睡得时候吸鼻子。”
“有一点吧。”梁又夏睁眼,“谢谢林姐。”
“嗯,我先上去了。”
她坐起来,收拾好东西,带着朦胧的困意下车。车子前后座位隔得开,她一时都没发觉他也还在车上,直到迈进惠楼的一刹那,才意识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