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准备结束。
耿竞青的头始终保持着一个方向,那就是看向监视器。
“准备开始吧。”
“嗯……”陈晓雅沉稳许多,“演员站好位置……”
只是一场吻,就没了要躲避的道理。所有人都在,这很好,耿竞青想。
他慢慢转开视线,同梁又夏四目相对。
梁又夏,她,出奇地安静。
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又涌起一股几近窒息的滋味,但耿竞青已然能很好地抵御了。他松散地站着,唯有背脊和脖子绷紧,眼神如剧本里一般,又往上游移,停留在女人上方的地方。
“Action!”
不是夜晚,但却做出了深夜的布景,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耿竞青听着那水声,忽地想起几天前,不知是谁跟她说,台风要来了。那么现在台风过去了吗?
一刹那,身上的背心传来一股拉力,是女人勾着衣服的手。
耿竞青睫毛一颤,却没有轻易动弹,而是任由她靠近和试探。
梁又夏的动作顺序错了,但没有人喊停。
她更凑近了些,与他挤在两块木板之间。耿竞青不得不想起了那日,她倒在他身上,他的心跳许久没有那么猛烈,猛烈到他觉得自己从不正常到正常,再到已经超过正常的范围。他们吻得要生要死,好像有一千个剧本也抒发不明白的火热。然后,她开口了,句句犹如拿着刀刃。然后,他胃痛得倒下去,又看见那刀从梁又夏手上脱落,不知会插进哪里。
再然后就是今天,此时此刻,耿竞青忽然没有来由地屏住了呼吸。
梁又夏伸手,一点点往上抚,抚过他的下巴,到鼻梁,再到眼皮。她的手又轻又柔,不带任何力度,可细细感觉,又会发现那指尖是在发抖。
两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不是剧本里的颤,而是收回呼吸,仿佛随之将至的是比禁忌更要命的、更沉重的东西。
“这么久了,我有时会觉得……”
他的大脑反应过来,这是吴心田的台词。耿竞青僵着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居然一时想不起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这一段他没有台词,只有神情的悸动,可是莫名其妙,他就是觉得那句台词很重要——
“我有时会觉得,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她顿了顿。
他发现她的脸仍然很苍白,强行支撑一般。
梁又夏的声音止住了,没有人喊停。镜头里,两个人很慢、很慢地靠近。
耿竞青垂落的手掌握拳,青筋凸起,感受到她的嘴唇再次贴上来。力度那么小,仿佛准备好随时远去——
她没有说完台词,但耿竞青已经记了起来。他有点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抵着梁又夏发凉的鼻尖,加大力气吻住她的唇。
这个瞬间,所有思绪被解构,化作毫无章法的铅笔线条,交汇筑成一帧帧模糊又零碎的流年光景,在无人光临的影院中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放映。直到旧人闯入,才又堪堪回到最初。
镜头无声,昼夜伪装。
影片飞速倒带。
……第一次?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
第25章 那年盛夏
二零一三年盛夏。
梁又夏加快速度, 捧了两把水,浇在手臂上。刚要拉门进去,又倒回卫生间旁, 熄了舍友忘关的灯。
现在差不多十一点, 她宿舍基本都是早睡党, 加之也不是周末,舍友全都上床躺着了。
当然, 也有那么个例外。
梁又夏爬上上铺,安安分分地躺下——明天上午有课, 下午开始家教,她需要精神一点。
但当睡意接近临界值时, 舍友吴愿的手机响起。
很快, 吴愿犹豫的声音打破宿舍的宁静:
“韩一莉喝醉了。”
梁又夏睁开眼睛, 听到另一个舍友李苗苗问:“所以呢?”
“林学长让我们去接一下她。”
“他们那群人就不能把她送回来?”
“他说……”吴愿解释了一番,“在天东路那家卡拉OK。”
“烦死了!”李苗苗的语气火大,“死学校什么时候搞宵禁。”
她们宿舍五个人,剩下一个舍友也开口:“反正我不去,她喝醉了干嘛要别人给担着。”
“我也不去。”李苗苗翻了个身, 又说, “烦死了。”
韩一莉在别的方面也没太大问题, 就是常常晚回,难免打搅到宿舍其他人。
有时梁又夏觉得这还挺有意思的,如果你只有自己一个,不管早睡晚睡, 你都没有被支持的理由, 至少在结果上……她这么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宿舍静得可怕。
又静了片刻。
梁又夏直起身, 脚踩住梯子。
“夏夏,你去啊?”
她“嗯”了一声:“吴愿,把那个林学长的电话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