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竞青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力气很大。两人一动不动地拥抱, 明明在一起那么久了, 可手脚却同时变得僵硬, 一个是因为自己流了泪,另一个是因为对方流了泪。
“……别哭了。”
梁又夏顿一会儿,才抬起头,撇撇嘴:“我早就没哭了。”
话虽如此,但她倾尽心力拍摄了近半年, 一定非常不好受。耿竞青仍然拥着她, 手指插进她的长发里。
她忽然说:“你都没来找我。”
“……”耿竞青慢慢松开手, 怎么定义“找”?但梁又夏说什么都是对的,百分百正确,百分百无辜,百分百好。
话还没说出口, 她又叹了口气:“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的情况是你在伤心。”
梁又夏嘴唇微动, 笑了一下,半晌抬起脸, 摇了摇头。她很擅长接受现实,的的确确已经伤心够了,只是不能不为此流泪而已:“我是说长青的情况。我也认了,都是命运吧。”
耿竞青不吭声,仍然在看着她,半晌说:“命运?”
命运——有那么一秒,她似乎看见他恍惚了一下,眼中闪过什么。
见他不相信似的,梁又夏顿了顿,继续说:“徐永君曝光徐耀不是故意搞事,也不是捏造诽谤,他只是……发了事实出来。可能这就是命运吧,徐耀做了烂事,最终会被报应,我们这些人虽然无辜……”
说到这里,梁又夏停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公道什么的总比电影重要吧,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毕竟无论《我愿意》再怎么高成本、打动人,究其本质都只是一部电影而已,只是运气真的太差,恰好搅进徐耀这个烂人。”
见他久久没回话,梁又夏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耿竞青这才扯扯嘴角,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再抱一下。她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怪徐永君?”
怎么能去怪?梁又夏仍然摇头,发丝刺到他的皮肤:“我没说你也应该猜得到——徐永君爆这些出来,就是因为他的那些'隐私'。徐耀真的是个烂人,不止徐永君发出来的那些。”
她心疼他?不能用心疼,应该说可怜,但心疼跟可怜之间似乎也没有明显的区分。耿竞青这么想着,感觉又有股漩涡在心里凝聚膨胀,把理智和别的什么搅浑碾碎,他无声咬起牙,忍着不开口,因为梁又夏一定无法理解和接受——他并不在意徐永君到底遭什么,他对他的厌恶没有减轻一分。耿竞青心想,比起梁又夏的无辜宽容,他却如此罪大恶极,狭隘万分。
只是一部电影而已。
“所以长青现在是?”
耿竞青喉结滚动,却又偏执刻板地问:“……那如果长青因此损失惨重,你会因为我怪徐永君吗?”
梁又夏愣了,下意识回答:“不应该怪徐耀吗?”
话毕,她忽然陷入沉默,眉毛渐渐皱起来,察觉到她的手臂在向后撤退,耿竞青又猛地扣住,听见自己说:“开玩笑的,长青又不是主投。”
“……好吧。”梁又夏抿嘴,“我跟徐永君除了工作和这次意外外基本没联系,你不要再多想。”
“我知道。”
这时,助理敲门。她大概意识到他们还在“紧急情况”的阶段,便坚持说:“我先回去睡一下。”
耿竞青还想说什么,却只看见她离开的背影。
他一时有些迷惘。
罗业然很快闪身进来,暗暗地催:“耿总。”
他一顿,跟着去了会议室,一路上罗业然也不吱声,心情很差。
已是深夜,但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精神高涨,是那种面临危机时要拿出的表现状态。耿竞青坐在中间,听着消息、分析、报告、方案,神情竟很平静。
不知过去多久,会议室渐渐空了,罗业然看他的样子,迷惑又担心:“耿竞青,你没事吧?”
“我知道飞来横祸你一定不好受,但这事目前还没有……你懂的。还有转机,应该还有的,嗯,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把资金……”
“没有转机了。”
罗业然卡壳,鼓起两腮:“喂,你没事吧?你现在一定要面对现实,我知道《我愿意》对你来说很重要,等等你看,徐家那两位搞砸一切,但你原本不是想自己执导么?可能这就是冥冥……”
“闭嘴。”耿竞青只是摇头,“出去。”
分明是被波及最严重的局外人,但从事情曝光到现在,耿竞青却始终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当初决定将导演的位置让出时,他也是现在的感觉,好像一切其实很轻易就能放弃。
现在,此刻,室内只剩下他一人,头顶的灯光是浑浊的白,他安静地坐着,在脑里重复方才的每一句话,回想这一天来发生的一切。他没有做背调,让一个污点如此浓重的男的来演了《我愿意》,尽管原本也不是正面角色。《我愿意》是徐永君执导,它其实还有不到三周就能杀青了。女主角是梁又夏。剧组停了工。即便罗业然强行驳辩,但这一年的业绩目标已经可以确定失败,在今夜之后,长青的每一个决策都不再是他真正的想法。徐耀已被传唤,唯一的可能,是证明他没有做那一切。但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