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欢在薛适早先推改的土地兼并令上,查到了薛昌平尼庵贿客、中饱私囊的暗线。
当初薛知好以命相藏的缘薄虽被张褚一收缴归还,但其中的内容所记,姜岁欢早已烂熟于心。
如今看到那缘薄上记录的一个个名字都出现在了薛适所签发任书之上,盐铁垄断中饱私囊、荫补世家、名额置换等等职权滥用的腐败行径。
再加上姜岁欢手中被姨娘藏留至今,由父亲亲自整理的按满红手印的万家告首状。
姜岁欢在赌。
只要官家有心惩治只手遮天的镇国公府,那她就是官家手里最趁手的那柄利刃。
她收集到的这些,足以一剑封喉,让薛昌平这些年的人脉、基业都毁于一旦。
思及至此,少女停下挥翰不辍的素手,搁下笔,垂下眼皮轻轻吹了吹手中那书未干的墨迹。
万事俱备,只差一枚薛适的私章了。
少女眨了眨眼,长长的羽睫不自觉的轻扇了两下,伸手打开一旁的黄花梨都承盘。她照旧朝薛适最常放置私印的亮格柜处摸去。
却发现其中空空如也。
第67章 决裂(二)骗子,她已然都知晓了。……
怎么不见了,原先不就放在这处吗?
姜岁欢心中一沉,先前的自如之态尽扫,握着圆环的指节开始莫名发颤。
会不会在另一格柜子里?
手比脑子快,这念头才刚冒出来的功夫,另一侧的亮格柜也已经被她抽开了。
她不死心地伸手朝抽屉最内侧的阴影处探。
可
还是空的。
不仅薛适那枚刻字私印不见了,连中书门下那枚备用的官印也不见了踪迹。
少女身子一摊,软倒在交椅背上。
一股带着绝望的荒诞之感顺着血脉而上,穿过她的心脏,由沉重的搏动射向全身。
第几次了?
为何她每次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布局,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她自认每个细节都已做到天衣无缝,可不知为何,总会功亏一篑。她总感觉这偌大的镇国公府中,一直有双眼睛偷偷隐匿在黑暗中死盯着她。
她就像一只被圈养其中的豢宠,主人家给她日常活动范围画了个圈,只
要稍稍出格了些,背后的那只大手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拨正回来。姜岁欢心中已然有了一种可怖猜测,她拼命晃着头将这些推想从脑中剥离出去。原因无他。若是此番猜测为真,那她必败无疑,也必死无疑。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薛适想来习惯在书房中处理公务,这处必然不可能一印不留。
说不定他只是起了什么兴致,将那些印章换了个地方存放。
姜岁欢想到便做。
她强压着腹中那股绝望的挫败感,在整间书房中翻书倒柜地找。
薛适书房只在入门处设了一架绘春山水图,屏风后的空间堪称豁然,西侧与南侧各立了三座分为三层的博古架。除开陈列了些旧朝精瓷、青铜摆件外,名家字画,大儒孤本外,便都是些寻常书册了。
整个书房三面环窗,明净通透。
通透到目光所及之处,连个多余的上了锁的箱柜都没有。
简而言之,就是除了书桌上的那座黄花梨木的都承盘外,根本没有地方能藏东西。
看到这儿,姜岁欢惨笑一声,双手撑在木桌之上,萎然闭了眼。
字练得再像又有何用?还不是又败了他一回。
少女捏起手边那方端砚,撒气般狠狠掷向对向的石壁。
石壁上传来一声“哗啦“声响,接下来就是砚台坠落粉碎的脆冰之声。
以及,对墙砖石摩擦的“喀——拉”声响。
若只是砚台震碎,如何会有这种声响?
姜岁欢心中一动,抬起略显沉重的眼皮,直直朝对墙看去。
然后,她盯着对向墙壁上那块无端凸起的砖石,骤然急促地呼吸起来。
她快步上前,颤巍巍地将那块砖石抽出。
不仅这块转头可以移动,旁边一圈的砖头都能取下。
随着迷障剥落,姜岁欢面前赫然出现了一门隐藏式的暗格。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寻到了!
或许是这暗格开启的法子实在隐蔽,设此机关的匠人对这到暗格极有信心。
揭下石砖后,并不需要其他的手段,就能轻易将那暗格前的木门打开。
姜岁欢在打开那道沉得发黑的木门前,心中也不是没有过对其中所存物品的猜想。
她觉得薛适应是将自己毕生最贵重、最见不得人的秘密都藏在这处了。
她已经做好了开箱后见得满目金银珠宝、雪白银票、古玩珍藏,或是贿上吃下的证据的心理准备。
却不想,放在柜门最前的,是两块叠起来的泛着流光溢彩的,串着鳞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