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将诊包展开,掏出笔墨来,洋洋洒洒写了两页药方,“拿去吧,每日早晚温服两次,还能撑些时日。至于她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家大人求药的本事了。”
药房被婢子双手接下后,他又替薛适操心起来,“我说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劝劝景润,谁人不知锦荣公主对他用情至深?这般好的姻缘人家磕破头都求不来。偏他倒好,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派,吊着公主不说,如今更好了,为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表小姐……”
“欸欸欸,我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赶我出去了。”
“一拿到药方就翻脸不认人是吧。主仆一样的薄情寡义!“
第60章 假的孩子会有的。
“快醒来,欢欢。”
姜岁欢被耳畔的声音吵醒,在一片浑黄的天地中张开了眼。
她疑惑环顾四周,恍然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热浪翻滚的沙漠,连带天幕都被烈日灼烤成了琥珀色。
她有些无措地蜷了蜷指节,只觉得浑身好热,好干,好渴。
是谁在前方唤她?
这炼狱之境竟还有除她以外的人活着?
“欢欢,快过来这处啊。”那声音似是贴着她的耳畔滑入耳道的。
虽说声线近在咫尺之内,可她环顾四周,又空无一人。
是在前面吗?好熟悉的声音。
她得过去找到说话的人才行。
姜岁欢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奋力地向前迈进,偏腿脚又不听使唤。
她想在这荒漠中走得快些,但一双伶仃纤腿半点气力都使不上来,脚下的沙泥还似长了手似的疯缠着她,害得她举步维艰。
她甚至在最后俯下身来,用手去托着腿根一步步向前挪动,才稍微前进了几步。
可就是这几步路,便耗尽了她身上的所有力气。
狂风卷着黄沙在她身旁起舞,不过半晌,她便被湮没在了这些颗粒之中。
只能到这儿了吗?
罢了,那便长眠于此吧。
一直以来,她都活得太累了,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就在她饮恨阖眼之时,之前那声柔呼又出现了,“欢欢,快起来啊,是阿爹和阿娘。快到爹娘这处来。”
“阿爹阿娘?”她抬起灌了铅的眼皮,见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在她面前,朝她招手。
是阿爹和阿娘吗?
若是的话,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她?可是在怪她未替他们洗清冤屈?
是啊,她多蠢笨啊,原已稳操胜券,可她竟将那到手的铁证平白送了回去,“女儿无能,蒙蔽双目错信歹人。不仅未能替阿爹阿娘洗清冤屈,还害得无辜之人丢了性命。”
她好想在爹娘面前大哭一场,再像孩提时期那般任性一回,可她再也抱不到他们了。
“傻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须将这些强揽在自己身上。”
“可,女儿不甘心啊。女儿不甘心你们背着那些污名长眠于地下,而那些害人的恶霸却仍风光于世,搅弄云雨。”
“但对阿爹阿娘来说,欢欢能在世上活得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我好累啊,一个人活在这处实在太累了。”
“爹,娘,带我走吧,我想同你们一道。”
在上面的每一日她都活得好累。
她不敢卸下身上的锁甲,因为她知道,在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替她当下刀剑,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可她已经败了。
带她走吧,她想解脱了。
远处阿爹阿娘的脸越来越清晰的,她想扑身过去,投入爹娘的怀抱,但爹娘只用温软绵密的眼神看着她,对她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牵她的手?为什么不让自己同他们一道?
再一眨眼,姜岁欢瞧见爹娘的身边又多了一个头簪银钗的女子。
她在确认了来者为谁后,颤抖着嗓音朝她道,“四小姐,对不起,我下来同你赎罪了。”
却见薛知好朝她轻柔又坚定地摇头,“姜娘子,你无须自责,万般皆是命数。哪怕没有你,我也会自个儿去搏一搏。”
言语间,有一个两三岁的稚童从薛知好的身后窜了出来。她头上打了个双螺髻,簪着两簇纯白的杏花,探头间尽显灵动活泼之姿,“阿娘,这位漂亮姨姨是谁啊。“
姜岁欢怔住,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女童方向,想将人看得再真切些。
这便是薛知好腹中那还未出生,便随着母亲一起夭折的婴孩吗?
原来是个小娘子。
长得真可爱。
姜岁欢不断地揉搓着双眼,欲将那女童的样子刻进心里。仿若这样,自己的良心才能好受些。
薛知好低头,和光敛滟的与那女童对上视线,“这是你在上头的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