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自己选一种死法吧。”
待姜岁欢耳边耳鸣的“嗡嗡“之声散尽,便就到了薛昌平让自己挑选死法的那句。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挺起背脊来望着天幕。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笑什么,或许是笑自己的蠢笨吧。
从一大堆官员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以为能帮到自己的昔日父亲的同袍,竟是薛昌平身边最忠实的鹰犬。
她替自己不值,也替父亲不值。
“张褚一,你何其无耻!红袍加身却与豺狼为伍,背信弃义,良知何在?”
言语时,喉间满是新鲜的铁锈味。
还有串血珠沿着她的唇角缓缓淌下。
“良知,道义?我从前就是太守纲常太有道义,才被你爹那桩破事牵连,官降两级。”
“现在我明白了,若我不往高处去攀,没有实打实的权力,我如何能为更多人伸冤出头?”
“你还小,满脑子里只有绝对的正和绝对的邪。可人间之事哪有绝对?我这叫弃小信而守大道,舍私情以全苍生。”
“姜娘子,我也不寄希望于你能理解我。你的今日这番牺牲实属大义,在下钦佩。待你下去后,记得替我在阴间向你父亲问好。”
张褚一这话越说越激动,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说到最后的青筋暴起。
旁边若是有些什么茶杯碗盏之类的工具,怕也是要被他重重扔掷在地上吐泄怨怒的了。
姜岁欢听了只觉可悲,也不知他番长篇大论说出来是想说服她,还是想要说服他自己的。
最好他自己能先把这些鬼话当真,这样就能毫无顾忌地去祸害人了。
薛昌平眼见二人对话越说越偏,也是不耐地回过了身,“好了好了,还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见张褚一胸脯还在鼓鼓囊囊地起伏着,便知他也是被那女娘气的不行。
既如此,还是快些把这个惹祸精解决了,免得再生事端,“既然你不肯选,那便由我替你选个死法。”
薛昌平似早将了解她性命的后事备好。
大手一挥手,就有两个家仆一左一右的架着姜岁欢胳膊将人从地上拉起,抬进了他身后的那间小屋之中。
姜岁欢看着面前那根自梁柱上悬下的七尺白绫,心中了然,薛昌平想让她“自缢”在这处,以省下后续的麻烦。
仆从将那白绫下端打了个死结,着力压了两下确定不会松散开来后,提起姜岁欢的身子就朝那根白绫去了。
姜岁欢冷哂一声,闭上了眼。
那两个家仆大概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仅手生,连搀着她的手臂都在发颤。
若是她有心挣扎,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配合着他们,靠着他俩,自己这根脖颈根本悬不到白绫之上。
张褚一也是第一次亲临这种取人性命的场景,自知理亏的他还是有些害怕直视一条鲜活生命的流逝的。
正欲阿谀着让薛昌平同自己一道出去,只是那“薛大人”几字还未到嘴边,就发现门口又进来个人。
心中锣鼓震天,他下意识的就朝薛昌平身后躲。
张褚一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了,若是门外进来了个什么旁的官员,该怎么瞎编乱造才能将自己从这遭残害无辜女娘的事中摘个干净。
可还未等他开始动脑筋,就被一道急呼打断。
“父亲,且慢!”
一声重若千钧的低喝自门前传来。
随之而入的,还有一双泛着冷光的,阔步踏来的皂靴。
父亲?
张褚一将头从薛昌平身后探出一些,在看清来人是薛适后,他才知是虚惊一场。
连忙捋着官袍站回原位,拱手行礼道,“小薛大人来了。”
“景润,你怎么来了。”
薛昌平这句话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在里头了。
早不来晚不来,平时他叫住他想训诫两句的时候不来,欲与他父子间闲话家常的时候不来,偏偏在姜岁欢的将死关头找来。
薛昌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亲儿两眼,负气“哼”了一声。
如此耽于女色,真是不争气啊!
那两个家仆见大公子赶来救人,也都松了口气。赶紧将人放下,退到离姜岁欢五步之远的地方,生怕这侩子手的活计又轮到自己头上来。
薛适眼眸扫过跪坐在一旁的少女。
她原本莹润白净的脸蛋现下却是色彩纷繁的。
不是因为娇羞或者燥热而泛出的绯红,却是因为内里呕血,外力击打而促成的猩红色。
殷红血渍连着额前的碎发,都在她脸上结了痂。
高肿的颊畔一看就是由人大力掌掴而致。
喉中一涩,薛适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冷冷问道,“你如何逃出府来的?”
姜岁欢闭着眼不看他,一副等死的做派,“大公子这话真是有趣,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你还能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