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白这份忧惧从何而来。
低头,欲同怀中的少女问些什么,但终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喉间滞涩,唯余一句低喃,“你好好的。”
原本懒倚在男人身上的娇躯僵凝了一下,但又瞬间柔软,“我在这处有大公子护着,自然好好的。”
薛适走后,在一旁的伺候的雪影霜华不自觉地咧开嘴角,站在一旁傻笑。
不知道的,还当她们这月发了两份例钱,才笑得这么开心呢。
姜岁欢也不自觉地被她们感染,“乐些什么?”
“表小姐同大人伉俪情深,我们做下人的自然开心。”
本是好话,可姜岁欢脸上笑意瞬间因这句话而僵滞。
雪影和霜华不明白表小姐怎么好端端的地又变了脸,无措地对视一眼,不知该从何处哄起。
她们自然不会知晓是缘由就出在那句恭维之上。
伉俪情深么?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夫妻之间的情分的啊。
既然是形容夫妻感情甚笃的词,那又怎么能用在她和薛适身上。
他们是做不了夫妻的啊。
这辈子都做不了。
*
薛适一忙起来,她就真见不着其人影了。
姜岁欢这几日都很闲,带着雪影霜华二人几乎快将汴京城中最贵的酒楼吃了个遍。
什么生糖糕啊,蜜糕啊,雪糕啊。
还有那鹿梨饮子,桂花饮子,百合莲羹。
这一日不停地食下来,她觉得自己身上也都是腻滋滋的蜜甜香味了。
今晨起来,又馋起蜜浮酥奈花来,便又带着两个丫鬟一同出了门。
谁知刚一迈出国公府的大门,就被转角一个作丫鬟扮相的人叫住,“姜娘子!这儿!”
姜岁欢不过一瞬就想起了她是谁。
正是薛知好入曹府后带在身旁的那个贴身婢女。
她不明白薛知好怎会贸然遣人来这处蹲她。
为免引人注目,姜岁欢快步上前将人拉至转角,连雪影霜华都被她命令侯在十丈之外。
以防听到她们的对话。
“我家娘子成啦,这会儿派我来接您去安国寺呢。”
“您快些上车,莫要耽误了时辰。这月的唱法就在今日,已然开始了。”
薛知好的婢女附在她耳畔连声催促。
姜岁欢循着那婢女的视线朝她身后看去,确实停了一辆曹府的马车。
可她还是有些许疑惑,“她怎得派你亲自来接?之前不是说好了是靠那灰鸽传信的吗?”
“我家娘子也未料到能这般顺利成事,便让我来亲传。表小姐,动作快些吧。再拖下去就赶不上时
辰了。”
“若是未赶上这次唱法,我家娘子偷拿缘薄一事,定会败露。”
那婢子说的有理。
凌氏向来谨慎,应是有人日日检查缘薄的。若拖到下月,难保中间会出什么岔子。
这事必须在今日解决。
入车架前,姜岁欢心情繁复地抬头,凝了一眼镇国公府那张黄花梨木打底的赤金牌匾。
连她自己都未想到会离开的这般仓促。
那日替薛适按头,竟要成了他二人的最后一次贴身相接。
下次见面……
不对。
他们下次还有机会相见吗?
早知道那日就多替他按会儿了。
晃眼间,雪影与霜华惊觉姜岁欢跳上了一架旁人的马车,不见姝影。
二人赶忙朝着车轱辘滚过的方位追去,“表小姐,您去哪儿啊,等等我们。”
却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的一双武卫横刀拦下。
两人对视一眼,自知大事不妙,只当表小姐老实不过几日,又要逃跑。
且得连滚带爬地朝浮云居折返回去,向陆元通禀。
姜岁欢坐在晃动的车架上万分紧张。
饶是她早在心中演练过数百次,可真到了这一日,仍不免有些露怯。
这样怯态尽现,原本十拿九稳的把握一下就骤降至了五成。
姜岁欢甩甩脑壳,压下腔中窘意。
她谋划的这般周到,应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闭上眼睛,将即将发生之事又在脑中试练了一通。
待她拿到薛知好那处的缘薄后,她就带着证物去到高官云集的法坛上告讦凌氏的罪状。
她不是傻的,自然知道法坛中定有尼庵常客。
但她就不信那尼庵赐缘过在场的所有高官。就当那庵堂招缘过一半的官员足矣了吧?
只要还有一半,哪怕是一小半的官员是为凌氏不同立场之人。
那他们就一定会接过自己这张状书,并将这事闹大。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党同伐异之事频发,派系之争向来激烈。
既然她甘愿做那把明刀,那不怕找不到与凌氏一脉对立的用刀人。
下车后,那丫鬟带着姜岁欢从尼庵的正门而入,看门的两个护卫竟也未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