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宿过去,林烟湄的耳根从没消停过,她虽不知乌瑞缘何如此紧张,但觉得有必要给人喂个定心丸:
“以前在萧岭背柴担水,可比她沉多了。山路蜿蜒,一次起码十五里,走了七八年,早习惯了,不觉累。”
“厉害!”
乌瑞听罢,不禁对眼前的姑娘肃然起敬,面上惊讶久久未消,默然再未多言。
人不可貌相啊!
第36章 小林懵圈:我的傻阿姊呢?
“布谷,咕—布谷,咕——”
“好吵…”
浅眠的江晚璃被连续的布谷鸟鸣吵了清梦,她迷蒙间扬手揉上泛着胀痛的太阳穴,恹恹睁开了倦眼。
映入眼底的,是四四方方的潮湿青砖,以及身前不远处稀疏来往的行人。
“这是哪?”
江晚璃不受控地嘟囔着,发觉自己坐在城门楼内的石阶后,忙用手拢过裙摆,全塞到屁股下面垫着,生怕着凉。
“您醒了?”
坐她身后养神的乌瑞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下移一个台阶凑来她跟前寒暄:“可有吩咐?”
神思恍惚的江晚璃得见熟人,头脑总算清醒几分,她站起身环视一遭,见林烟湄和下属们全都七倒八歪地坐石阶旁睡觉,身上从使君府白嫖来的整洁衣装不知几时竟也换成了脏污磨损的破袍子,不由得一脸嫌弃,纳闷地问乌瑞:
“这怎么回事?我的衣服怎换了?”
“嘘!”
话音未落,乌瑞忙比了噤声的手势,同时以眼神示意江晚璃再瞧瞧她们身侧聚集的大批流民,而后贴着她咬起耳朵:
“此地名陵原县,昨晚林姑娘提议我们赶路来此,黎明入城时遇上大批遭涝灾的流民,守城的不知何故,非但不拦,还让大家排队入城等施粥。相反,卖菜百姓入城却挨个盘查,林姑娘看清形势,便让大伙也扮流民混进了城。”
江晚璃听罢,蹙眉良久也没接话。
按理说,地方官最厌烦的,就是接纳临近治所跑来投奔的流民,既废衙门开销,也会给治安增添隐患。
此县城的官吏怎反着来呢?
“当啷!”
一声脆响扰断了江晚璃的思绪,她下意识循着声望了过去。
三枚铜板赤裸裸的,打着旋儿滚落她的鞋边。
江晚璃瞥见铜钱,转瞬移开视线去寻那“施舍”此物的“好心人”,她抬眸寻去,只见一道道弧线正从一衣饰华丽的小女孩袖间次第滑落地面,随即,当啷啷铜钱砸地的响声在人群里回荡。
此景过眼,江晚璃眉心的沟壑越来越深,没好气地与乌瑞抱怨:
“我们看着很像需要三文钱接济的乞丐吗!”
乌瑞哂笑着,弯腰捡起落在她们身边的铜板,拿袖子擦掉污泥放入了口袋:
“姑娘何必计较这些?施钱的小娘子瞧着富贵,必以为自己在行大善事,小孩的善意而已,咱就收着呗。”
“善意?”江晚璃遥睨着前头那蹦蹦跳跳、频繁从荷包里掏钱往外洒的小孩,冷哼了声:
“被教坏的孩子罢了。真有心怜悯弱者,理应将钱好生给人放手里,而非居高临下的投掷,看旁人从泥污里捡拾她的恩惠。”
闻言,乌瑞回眸瞧去,不远处的流民正为争抢地上几文钱的归属动手,而那小孩,竟在旁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拍手发笑。
“太过分了!这谁家孩子,没有大人管吗!”
乌瑞心头登时涌起一股子火,她掏出袋中铜板,气呼呼出言:“这钱我还给她!”
“算了。”
见人迈开忿忿的脚步就要冲过去,江晚璃赶紧扬手拦了,视线落去身后一对偎依睡熟的瘦弱母女身上,吩咐乌瑞:“钱给她们,好歹能换口饱饭。小心过去,莫吵醒人。”
“…噢。”
乌瑞闷闷跺两下脚,照江晚璃的安排将钱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折返时问着江晚璃:
“林姑娘方才打听到,晚些知县会命当地乡绅来此,协助安置流民的生计,听说,大多是田庄上的活计。她想让大伙试试谋些差事赚钱,您怎么看?”
江晚璃听罢,转头端详着斜倚墙角熟睡的林烟湄,双唇紧抿,半晌无言。
这小鬼,寻谋生之法倒是头头是道。但豪绅用流民,不用值了谁乐意呀?
这些地主给落难者安置的生计,她用脚趾头思考,都能猜到定是又苦又累、报酬还低的破活计。
林烟湄会为此动心,还要拉她的下属们去尝试,当真是过惯了苦日子,完全不挑不嫌怨的。
但她绝不会答应此举。
只要她还没到末路穷途,她怎能让一应有品阶的下属为了她自降身段?
况且,她答应过林烟湄,带人离家远走是让林烟湄跟她享福的,断无再让小鬼辛苦受罪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