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她会尊重我的好恶。师娘到底是外人,她的态度不打紧。”
林烟湄说着说着,袖中手指交握,攥得死紧,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
“我已满及笄之年,足以做自己的主。你,你若不信,我这就带你回客栈,与……与婆婆说清楚,表明心意。”
话到一半时,不合时宜的停顿引得江晚璃转了视线,回望低头紧盯地板的林烟湄,她从眼前人倔强的体态表达中,揣摩出了这未经世事的姑娘必然耗费了千般勇气,才开口给了她这番承诺。
那须臾的停顿间,林烟湄的脑海中许是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或许便是这毫厘光景里,小姑娘为留住江晚璃,甘愿与旧日无比敬爱亲昵的婆婆,当面锣对面鼓地叫板、抗争。
二人相识近一载,江晚璃早已发现,林烟湄相当懂事孝顺,凡事皆想着慧娘。如今为了她,竟肯做下这等决定,内心一定很煎熬吧。
林烟湄既肯敞开心扉待她,她自当回以推心置腹:
“实不相瞒,我已承诺慧娘离开此地。一诺千金,不可食言。”
点明立场后,江晚璃强行稳住的心绪还是不可避免的起了不安的波澜,她背过身,揣着侥幸怂恿林烟湄:“我走虽已无可转圜,但你有得选。你可以跟我走,旧日许诺尽皆作数,外间天地广阔定于你有益。”
左右她只答应慧娘离开,可慧娘又没明说不能拐着小鬼一起,钻空子不算错吧!只是,小鬼的心思她还参悟不透,也不敢赌:
“除非,你赞同师娘的决断,不愿陪我漂泊,那…我也不好强求你忤逆尊长,只得孤身飘零…”
“阿姊!不要说下去。”
一席话说得无尽落寞,听得林烟湄身上寒颤四起,好不凄然:
“说出的话也不是不能收回,你跟我回去问问婆婆可好?你知道的,婆婆疼我,我…我也离不开婆婆,舍不得。”
可江晚璃清楚慧娘最后的警告是何其决绝,遂苦闷低应道:
“湄儿,我撞上她们最亢奋的场面,困窘尴尬,不便回去了。”
“那…你等我,我自去问她。”
林烟湄提裙直奔门口,跑了没两步又突兀停下,而后倏地转身扑向了江晚璃的怀里,搂着人默默待了好久都不肯松手:
“我的心意你看得透,别狠心抛下我,别偷偷溜走,行吗?答应我。”
江晚璃站得笔直,不躲不闪也没有回抱她,开口时语气透着无力:
“我又何尝不是惶然的?你说跑就跑,风风火火的,我也怕你一去不返,怕慧娘不放你回来。你尚且能追我,可我无力追赶你分毫。我午后在想,倘若我们一起从街上返回,你师娘发难时,你我一同应对,结局会否比现在好些?”
“嗯…”
林烟湄接不出话,成长的苦难铸就了她果决向前的心性,她不擅长也不能够矫情地反思过去,只知奋勇向前,遇上困难便拼尽全力求个解法。
是以,江晚璃的预设,在她看来,是毫无意义的。
又或者,俩人一起面对师娘突如其来的崩溃,也许换回的是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乱局。
沉吟半晌,林烟湄合计了个折中的办法,从怀里取出了白兔簪:
“这个给你,权当我陪着你。一会你与我一起到客栈街角,我一人上去,半个时辰内下来。若食言了,你就带走我最在意的簪子,我定会千方百计去寻你的。”
“不要。你不在我留个死物作甚?睹物思人,徒增心烦么?”
江晚璃很想伸手抢回小簪,可她暗暗权衡过,林烟湄狠心割爱将骨簪相赠,大抵就是心中毫无成算。真放人回客栈,约莫她俩只能被迫分离,这结局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做的事儿,少有办不成的,但凡此人不是林烟湄,她定要命乐华强撸了人带走。
可偏生她对林烟湄的情愫不同,非是万不得已,她不舍得为难人分毫,反而更乐意看到对方顺从本心做决断。从相识之日起,她和林烟湄就好似是情感共通的,林烟湄难受她会不落忍,林烟湄欢喜她便也觉得开怀。
慧娘和林雁柔铁定容不下她回去,但日后她查清林雁柔抵触她的因由,等大家心绪平和后,她完全乐意接纳慧娘来和林烟湄团聚,也有能力养活这一大家子呀。
思及此,她决定一鼓作气,拂袖推拒了簪子,再赌一赌她在林烟湄心中的分量:
“非要即刻回去拱长辈的火么?我旧病复发,今晚约莫受不住打击,可愿陪我缓一晚?”
旧病复发?怪不得身体发虚摔跟头呢!
林烟湄顷刻踮起脚尖摸了摸江晚璃的额头,感觉到掌心微烫,方知江晚璃半日都没退烧,因着担忧,小脸唰啦就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