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
江晚璃不爱听这话,霸道地把酒杯抵到她唇边,堵了嘴才道:“我的祝福岂会是空穴来风?我的臣随怎可能余生孤苦做废人?你如此想我的么?湄儿撺掇?她看人从不出错!”
吨吨两声后,险些呛到的乐华躬身许久,压下辣意才好回到桌前。抬眸一刹,瞄见江晚璃幽怨的视线,讷讷不敢再辩。
“噗…”
一旁看热闹的林烟湄没憋住笑,伸手扯了扯江晚璃的袖子:“别唬人啦,你摆谱的时候太凶,改改。”
江晚璃不悦,反手又塞人嘴里一小盏:“你也喝酒!”
“咳咳…辣嗓子了!”
林烟湄被烈酒刺激到满脸涨红,猛咳不止。
对面那桌听见动静,半桌人撂筷子走了过来,七嘴八舌关切:
“喝呛了?”
“着急了不是?来人,端些乳羹。”
“换果酒,你喝得了谷酒吗?逞能!”
最后这句训,是慧娘气呼呼说的。
林烟湄好不委屈:“阿姊灌我的,不是我主动喝的。”
话音未落,一旁的江晚璃顿觉七八道视线唰地一下,全投到了她身上,盯得她浑身毛楞,屏住呼吸,莫名犯怂。
慧娘端详着僵直的人偶,眸光一转打起圆场:“殿下知晓湄儿不胜酒力,这孩子惯常不省心还嘴硬,就劳您多看顾着点,免得她人前出洋相不是?”
江晚璃连忙把投喂乐华的烈酒藏到了桌下,顺坡下驴:“婆婆说的是,清悟大意了。”
阿姊如此审慎的反应入眼,林烟湄尴尬到挠头,好后悔方才告了状:
“大家吃饭去吧,小事儿。”
人群呼啦啦散开,周遭空气舒爽不少,江晚璃绷直的背倏地放松些许,忍不住腹诽,日后有小鬼亲故在的场合,她可得仔细再仔细…
华王和林家旧部人多势众又团结一心,惹不起啊!
怪不得昨日她进宫探望太后,太后告诫她: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拿捏住林烟湄,让小鬼死心塌地依赖着;也断不能恢复靖安军番号。打散落寞三十余年仍能抱团如火的队伍,无人能敌。
思及此,江晚璃隐泛迷惘。
这样一支同仇敌忾、精诚团结的铁军,遭帝王忌惮是必然。但…绍天帝将军中稍有建树的将领悉数问罪,致使大楚彻底失去这样强悍的军队,于江山社稷,当真是福么?
昔年绍天帝命华王下嫁林家,谋的应是将林家兵权平稳纳入皇族之手,林家早将靖安军统帅拱手让予华王,朝廷绝无将林家斩尽杀绝的必要。
如此想来…执意将林家抄斩流放的旨意,很可能也是言锦仪伪造的。
日暮。
残阳血色映红天际,酒酣意畅的大伙才依依不舍作别。府中再度安静,林烟湄换身轻便衣裳,牵着马想要出门。
方吩咐人备下马车的江晚璃,与她在府门前碰了对脸,讶异道:“你也出去?去哪?”
林烟湄坦诚道:“去趟诏狱,阿姊回宫陪太后?”
江晚璃微愣了下,伸手推开车门:“顺路。”
于是,泠月垂光时分,昏黑幽暗的狱道内脚步次第。俩人先路过了宸王与江月眠的天字监舍,江晚璃侧目瞥去,不悦质问:“此等负恩叛国、不思改悔的逆臣,怎配住家具齐全的牢舍?”
狱卒闻声,匆匆上前,手忙脚乱搬出各色桌椅床榻。
江晚璃驻足在旁,直到牢中只剩一层草席,这才舍得移步。
林烟湄走远后与她低语:“你这般做,你长姐会否难过?”
“你怎不问,乐华或是楚筠她们若见了此等‘款待’,会否心酸?湄儿,以后你我身居高位,心不可太软。”江晚璃怅然低叹。
乐华的妹妹,是为帮查铁矿案,被宸王察觉灭了口的,那无依无靠的老母受*不住白发送黑发,竟一道走了。贺敏也是,若江月眠没教唆外敌进犯北疆,她又怎会殒命战场?
这母女俩,不配慈悲。
林烟湄意识到江晚璃所言在理,臣属屈枉是公事,姐妹顾虑为私,为君者必当公私分明,替下属讨公允的。
她自问思量欠缺周详,不由得满心内疚:“知道了,是我拎不清。”
“没有,是湄儿纯善,但她们卑劣,不值得你耗费心神。”江晚璃顿住脚,扶着她的肩郑重道:“日后,恶的决断交给我,我自幼见惯尔虞我诈,料理罪恶得心应手。”
林烟湄清楚,江晚璃这是在迁就她,她抱住瘦削的人,惭愧低语:
“阿姊这般体贴,叫我如何过意得去?若习惯就好,我以后也试试,没准能学成呢?”
“不必试了,不然我无所事事,显得无用。”江晚璃不忍她受煎熬,判人生死可不容易。
“在这儿缠绵,真是别出心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