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窝在她颈间的小鬼稍掀开眼皮,瞭了她一眼。
继而,大脑袋许是嫌弃她的瘦锁骨硌肉,骨碌碌滚去了软枕边伸懒腰:
“你进宫不多陪陪太后吗?那问题无需问的,是言锦仪。之前师傅拿诏书的内容去同太后讨说法,不料太后直接拽了言锦仪过来,三言两语把人下狱了,这态度和动作很明显不是吗?”
“言太傅?”江晚璃过于讶异,以至于惊座而起,满面迷惘:
“她…虽历经三朝,却从未离开过京城,怎能勾结上外邦国主?我的记忆里,瑞国主也不曾来大楚朝贺过,奇怪。”
闻言,林烟湄也慢吞吞坐起来,屁股一歪栽进江晚璃怀里,拍着嘴巴打哈欠:
“我也纳闷啊。师傅南下去谈判,应该能查到点儿线索?”
江晚璃久久没接话,只是两双手全都插进了林烟湄的发丝间,慢条斯理地梳理着。
手法迟缓,力道虚浮,偶尔还抻到几丝碎发,针刺般的疼。不爽的感觉频频袭击,迫使林烟湄仰头瞅她,只一眼就印证了心下揣测:
“阿姊愣神想啥呢?”
“我…”
小鬼扑棱脑袋的巨大反应勾回了江晚璃游走的思绪,她收回手,觑起的眸中暗藏警觉:
“方才我忽而想起,早年国史中提及,南藩的谍网非同寻常,曾襄佐多场边防战事。湄儿是否给寸娘子寄封信,将此隐患提点一二?”
林烟湄的神情有点空洞。
建议很好。可惜,昨夜寸瑶固执地要求目送她们进城,最后定格在大伙视线里的,唯有孤零零留在官道上吹晚风的一人一马,白若银丝的鬓发与雪白马尾一齐迎风飘遥。
林烟湄一不知这人几时离开的,二不知随行者有谁,这封信又该寄送何处呢?
“算了吧。”
她摇了摇脑袋,抓起床边的袍子往头顶套。
既是江祎派人南下的,江晚璃读过的书,当过皇帝的肯定也读过,应能提早备下应对之法,防患于未然了罢。
江晚璃看不穿她的顾虑,碍于此间思量是小鬼的家事范畴,她也不好再多劝,只抿唇淡淡应了声。
可那倦怠的视线却不厌其烦*地追随着小鬼更衣的动作,饶有兴致地观瞧许久。
直到小鬼坐去妆台前照镜子,她才再度开口:“好湄儿不帮我取下衣裳么?顺手的事儿。”
搭挂外衫的衣架就在小鬼身侧的,以往她俩关系好时,林烟湄早已习以为常地揽下了这差事。
刚抓起梳子的林烟湄,在听到暗藏幽怨的这声小意调调时,手腕突兀抖了两抖,唰地转眸乜着江晚璃,一通嗷呜:
“你不是进宫吗?不得穿什么宫装啊朝服的,按规矩该怎么穿我不懂,你杂七杂八的衣服藏哪柜子里我也不知,怎么个顺手法?”
反问过耳,静坐床头扮柔弱的江晚璃倏尔失笑,掩唇低哂了半晌。
某人小脾气还挺大。
殊不知,她被逗到的点,小鬼是摸不清的,这会子正拿滴溜圆还充满危险的杏仁大眼瞪她呢。
是以,当殿下好不容易抚平眼尾笑纹,起身拎起衣架上的寻常衣衫披于肩头时,一抬眼就对上了炸毛小猫般晶澈透亮的小眼神,害她又没憋住嘴角抽搐的冲动,笑盈盈踱过去摁了摁林烟湄的脑瓜顶,温声调侃:
“好端端的在恼什么?恼我笑你可爱,还是恼我想入宫?总不至于恼我故意试你的‘敬老爱弱’之心罢?嗯?”
“去你的。”林烟湄拍掉江晚璃的手,侧目斜睨她:“不给摸头!我都比你高了,摸头像在戏弄小屁孩。”
她能恼什么?
江晚璃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就是恼臭阿姊撒娇试探她关怀照顾的心还在不在!
昨夜都这样那样,左边上边再上一点了…她都给江晚璃的前胸后背印满红梅了!如此鲜明的和好信号,还有啥值得怀疑顾虑的!
此刻,罪魁祸首在拽她胳膊。
林烟湄有点烦:“你让我梳头,别拽,更衣找云清姐姐帮忙去。”
“起来。”江晚璃执着不休。
“闹什么?”
林烟湄无奈,皱着眉刚站稳,江晚璃一掌压上她的头顶,随即平移到自个那边,眼尾霎时又弯出些细纹:
“撒谎,明明一样高。”
“嘿!”小林一梗脖子,卯足力气拔直后背,有心跟人较劲。
“行了,这也要较真么?”
小鬼不服的红脸样儿逗得江晚璃忍俊不禁,未免笑得腹痛,她忙揽过人,单手搂紧小鬼的后脑勺摁住,避免对视:
“我无非是意外,最近烦忧纷至沓来,竟连这些最平淡的乐趣都忽略了,不免可惜。初识那年,你瘦瘦小小,比我矮半个头;今朝竟已亭亭玉立,愈发康健,我欠了声迟来的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