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匾小厮闻声,手头动作停滞,当真回头打量她几眼。可不知怎得,大伙连梯子都没下,就又继续忙活起来:
“右边低了,抬抬!”
全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林烟湄哪里忍得了对方赤裸裸的无视。动嘴没用?那她动手!
小鬼挽起袖子爬上木梯,扬手揪小厮的后衣领:“你们别弄了,拿走这怪东西!”
“哎呦!”单薄小梯承受不住俩人的重量,变得摇摇晃晃:“您别拽,再晃就倒…”
“怎么回事?”
两厢争执间,不明情势的江晚璃和楚岚恰跟了过来。
林烟湄刚想请人帮忙一起阻止,宽敞的街口突兀传来阵阵马嘶,一辆由禁军护卫的华丽马车疾驰而来,苍白的碎鬓发自半开的车窗前飘出。
江晚璃单看马车形制,顷刻明晰了来人身份,忙与林烟湄耳语:
“是母亲身边的嬷嬷刘尚宫,官位虽不高,但资历深人品贵重,朝中人都敬着。”
林烟湄眯了眯眼,双手悄然握紧,直勾勾盯着逼近的马车。
怕不是和挂匾的是同伙!
随着吁的一声,嬷嬷踏下马车,浅笑着冲江晚璃福身:“殿下安。”
“安好。”江晚璃颔首低应:“何事劳动嬷嬷?”
“先恭贺林娘子了。”
嬷嬷和善莞尔,慈蔼目光轻掠过警觉心思都露在脸上的林烟湄,不禁多瞧几眼,才板正道:“老臣奉圣命来传旨,请林娘子接旨。”
与此同时,一截装裱玉轴的明黄锦帛从她袖间抽出。
“什么旨意?”
林烟湄瞧见那物件,伸手就要拿。
嬷嬷连忙倒退半步躬身提点:“不合规矩,您得行礼。”
闻言,林烟湄垂下头,尽力遮掩掉情难自抑的苦笑,刻意压低了嗓音:
“嬷嬷清楚我的身份,说句难听的,她们想我死只在一念之间,我无力反抗。但,她们只要留我一日,就请别拿这些世俗礼数驯教我,让我煎熬。有事说事,我不怕抗旨,也不跪。”
话音虽小,却敌不过秋风传递,站位近在咫尺的江晚璃还是听到了。
可她选择装聋,没劝说半字。
只是这般,独留了嬷嬷为难,老人家有意无意偷瞄江晚璃好几眼。
身前场子里终归有位君主,当臣子的岂敢轻易决断?闹不好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江晚璃见状,无奈上前周旋:“嬷嬷可肯与我简述旨意的内容?”
“是好事啊。”老人家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长抒一口气:“罢了,来之前太后嘱咐过,酌情破个例。这是道封王制书,为嘉奖林娘子救护储君、平定南疆的功勋…诶?”
“封王?!”
嬷嬷话说一半,林烟湄趁其不备,倏地夺走圣旨阅览起来,待扫过通篇溢美文辞,讽刺的谑笑脱口而出:
“大楚的亲王爵位如此廉价虚伪?平定南疆是我一人之功?我哪里请缨了?分明是局势裹挟下的被逼无奈。若随手搭救山野伤员就能换王爵,我忐忑惭愧,不敢接这过头的好意!”
实则,她心里还憋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身后府门最初挂的匾额可是【陈王府】,昔日说书人也曾讲过陈王封爵时的无尽风光,来恭贺的长队排出数条街…而今府中人在哪?恭维的门客又在哪?
林烟湄从不中意身外荣耀,她扪心自问,也不算贪求富贵之辈,反而忌惮高位的风险不测。
不该是她的,分文不取,休想捧杀。
“您怎么能?”太直白的挖苦刺激了循规蹈矩的嬷嬷,愣是把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琢磨不出合适的词儿怼这小毛孩。官服前胸的补子明晃晃起伏半晌,终不过憋出句:
“实在无礼!”
“萧岭野蛮,我的确少教化不谙礼数。”
林烟湄反唇相讥,像丢破烂般把圣旨扔回老人怀里:“您请回。”
“湄儿!”
锦帛脱手一刹,江晚璃眼疾手快,抬袖截住圣旨,把小鬼往街头的老树旁扯去。
林烟湄不高兴她掺和,边走边拧巴:“拉拉扯扯干嘛?”
江晚璃加紧些力道,硬把人拽远后才开口:
“我且问你,日后有何打算?是忍气吞声不了了之,还是执意让仇家付出代价,哪怕搅得天翻地覆?”
“…?”
林烟湄幽怨地斜瞪她一眼,瘪着嘴不理人。
打算?她能如何打算?毫无根基的毛孩对上九五至尊的天子仇家,本就是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困局,结果她还偏偏对仇敌之女动了斩不断的情,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容她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不好吗?江晚璃非要点破干嘛!
“我就知你没主意,你素来不喜拿主意。”江晚璃早有预料般下了评断:“既如此,老规矩,这主意我替你拿,圣旨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