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她探出头,“派人买些新谷和纸钱带上。”
“是。”
添置物资耽搁些时间,马车抵达皇陵时,太阳已斜至半山腰。
江晚璃一脚踏出皇陵,好巧不巧的,与一身孝服迈下石阶的林烟湄撞了个对脸。
林烟湄脚步凝滞愣了愣,她也一样。
初秋萧瑟的长风从二人身前空隙呼啸而过,卷起飘零的黄叶打着旋凌乱彼此的视线。
“牵马。”
林烟湄吩咐身侧小厮,趁着枯叶乱舞,翻身往马背上爬。
“闪开。”
江晚璃仓促冲上前,夺过小厮手中欲递出的马鞭,跨步立于马头前,仰头看着小鬼:
“躲我?以你的马术,能躲几时?我既找了来,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轻易打道回府么?”
林烟湄垂眸不看她,也无意争抢马鞭:“让让,我不想伤你。”
“从我身上撞过去,是你离开唯一之途。”江晚璃与她叫板。
此言一出,林烟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僵持良久,憔悴的小鬼阖眸,无力道:“…你知道我做不到。”
“那就下来,聊聊。”江晚璃伸出手,等着她借力。
“吧嗒。”
一阵旋风拂面,裹挟着豆大泪珠转个弯,精准砸进江晚璃朝天的掌心。
江晚璃托着那滴泪,凤眸蹙得只剩一条缝:
“还是动辄就哭,你可知我每每见你落泪,必是心如刀绞?你难受我亦不好过,这样互相折磨,图什么?”
极力克制情绪的林烟湄,被这句话逼至末路穷途,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失败。她拿双手捂住脸,近乎崩溃地大吼:
“别问了!论理智我不如你,不然我就该跟你断了情!可我就是糊涂蛋,就是个痴傻的混账,我喜欢你,喜欢到恨你像是在背叛我自己!你要我怎么办—!”
“恨我?”
江晚璃被她吼懵了,脑子里嗡嗡的:“我…我怎么了…”
林烟湄趁她走神,一股脑翻下马,撒丫子跑进了皇陵两侧的松林。
见状,多少知晓些内情的楚岚近前推搡木讷的江晚璃:
“您得追,她越激动就越脆弱,不趁这时机谈心,以后戒备封锁心门,哪还有机会?”
于是,如丈二和尚般迷惘的江晚璃,丢了魂般缓步挪去竹林。
她踱入深处时,林烟湄已发泄差不多了,单看背影,呼吸已恢复了寻常节奏。
“恨或怨,我都准备好了,别留我云里雾里好么?”江晚璃止步于三尺外,给她留了舒适的空间:“前头就是皇陵,当着先祖的面,我们都坦诚相对,好么?”
出乎意料的,她温声试探过后,林烟湄竟舍得转回身: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至少,我是亲身体会过,才这般劝你的。”
“你体会过的感受,我也想感悟。这是我的选择,你尊重我?”
江晚璃不忍错过半点与林烟湄再度交心的机缘,不管即将听到的是怎样骇人的音讯,她不听会后悔。
“哪怕很突然很意外,甚至不可思议、无法面对?”林烟湄眉心锁死,满面纠结。
“嗯。”
江晚璃审慎往前靠近半步。
“站那罢。”
林烟湄迅速倒退错开距离,手伸进衣襟,迟迟没抽回:
“阿姊,我再这么叫你一次,我怕见了那东西,我们再无法直面彼此。来此前我请过旨了,日暮前动身往北境,余生不再离开那。以后…你多珍重,我…”
“够了,这是辞别决裂的话,我不听。”
江晚璃心乱得如擂动的战鼓:“胸口藏着什么,拿给我。”
林烟湄低垂的睫毛湿漉漉的,与手腕一同颤抖不停。江晚璃眼见她深吸一口气,抽出交叠着的一块天玄地黄图样的绸缎,上面团龙处处、日月交辉…
她瞳仁骤散,心口咯噔一下,连带着身形虚晃:“…我不想看了。”
“拿去吧,此物本就不该我处理。”
林烟湄却硬甩给了她,慌乱背过身去:“别问真假,绍天帝梓宫旁尸首底下压着的。”
“啊…”
江晚璃终究没战胜该死的好奇心,颤巍巍展开那风化残破的软绸,只一眼,便脸色煞白地跌坐在地。
【…着华王嬛于朕灵前即位,以承宗祧…其长女肃羽,幼慧异于众,轩朗胜霞举,可册为储…】
最不愿应验、最最绝望的揣测,到底还是…
身子砸地的闷声过耳,林烟湄情难自抑,到底回身来搀扶她了:“地上凉。”
江晚璃凤眸空洞,身体也如烂泥般瘫软,光鲜朝服沾惹了杂草,显得很狼狈。
“我今早把小姨送进去了,小小一盒只有巴掌大…”
林烟湄拽着她的肩,贪婪吸走江晚璃身上熟悉的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