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麻袋前的一双绣五毒的银靴往旁边闪开身子,扬手示意亲随把袋子扛着,先行往南去了。她则侧身拍了拍来人的肩,道:
“入夜林中毒物多,就不留你了。翩然啊,戮力小半生,你总算抓了那人做筹码,你我师徒内外联手,何愁大事不成?时机已至,务必一击即中,切莫因恻隐失势,孤候着你的捷报。”
“是,徒儿谨遵教诲。”
得此承诺,黑衣人满意颔首,转身走了。
可刚迈没几步,她忽而想起忘了点事,又折返回来,从袖间取出个精致的银瓶递给怜虹,盖启封一刹,瓶口有一片被腐蚀日久的痕迹,色泽已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孤毕生之愿,全仰赖你了。若…以你的出身,如何能承受折辱之苦?此毒是为师早年偶得的,一滴足矣,保你体面。”
“请您放心,徒儿定竭尽全力,不成功则成仁。”
鲜少着便衣的怜虹,此刻却是一副别族部落的打扮在身,她接过药瓶握在手心,恭谨保持着特殊的行礼姿势目送那黑衣人消失于密林深处,才舍得起身北归。
夜雾浓郁,脚下的路又湿滑,剑鞘成了趁手的开路家伙,一路走一路趟碎石、打杂草,不时发出窸窣的动静。待艰难穿出丛林,眼前骤然开阔,离山脚不远处炊烟阵阵,已是蜀州的军营。
怜虹扶着山石缓了缓酸胀的腿脚。
一巡防小兵眼神犀利,余光瞟见她,忙连颠带跑赶过来报:
“宫主,护法又擅自离营了!”
闻言,怜虹似早有预料般冷嗤了声,拂袖直奔主营:
“追回来,既临阵反水,腿打断送回观去,无需再带她来见我。背主之仆,无恩义可谈!传令全营,临阵脱逃者绞!”
“…”
小兵闷头跟在她身边,不肯去传令,直到怜虹察觉她跟屁虫似的不走,顿住脚瞪她,她才怯生生问:
“护法身手以一当十,她要是反抗…”
“她若执意拒捕,失手杀死无罪。”
不待她支吾完,怜虹漠然下了论断。
“得令。”
话音落,天边扑簌簌飞过成排迟归的老鸦。
“啊啊—”的叫声煞是恼人。
卧榻之上的小人气得砸枕头,抓起被子裹上头顶不说,还翻身一脑袋扎墙缝去了。
彻夜失眠的江晚璃本来心事重重的,但当这熟悉的、从前十天里能复现六七次的场景再度映入眼帘,她竟自然而然开怀哂笑了。
唇角勾起的刹那,凤眸凝滞,连她自己都惊到了。
原来,这便是日久生情,互相影响牵动着情绪变化的感觉么?
愣神之际,外头似又飞来一群喜鹊喳喳叫着开晨会,小鬼烦得双腿霹雳扑腾踢床。
“吵醒了?”江晚璃敛回思绪,试探着轻轻揪开林烟湄头上包的被子:
“时辰不早,睡不下就起来罢,小厨房煨着红豆粥,放了蜂蜜。”
“哼!好吵!”
下一瞬,顶着鸡窝头的林烟湄怄气坐起身,虽在盘着小腿抱臂发牢骚,俩眼皮子却蔫巴巴支愣不起来。
“月余不见,起床气渐长。”
江晚璃边调侃她,边顺手摸了摸她的脑门,除了方才捂出的汗,已没有灼热的烫感了。
昨夜小鬼哭太凶,气促难压,差点背过气去。江晚璃慌忙传了太医来诊治,不成想,太医还没到,这小哭包先把自己折腾到不省人事,脑袋瓜热得能烤鸡蛋。
刘素踏着月色赶来后,把脉须臾便开了个镇静安神的方子,说是受惊过度,歇歇就好。几针下去,外带汤药灌了大肚,林烟湄稀里糊涂的,就睡在了江晚璃的床上。
这不,太女殿下为此发愁发了一整夜,因猜不出小鬼转醒会有何反应、对她又是何态度,心神忐忑到坐卧不安。哪知,小鬼还是老样子,早晨只有起床气,其他的全都靠边站。
倒也省心。
“先把药喝了。”
江晚璃起身从茶炉上端来药壶,盛出一小碗浓郁的苦汤,吹凉后递到林烟湄鼻子底下。
林烟湄被难闻的药味一呛,叭地睁开了倦眼。滴溜圆的大眼辨识出药汤,灵巧的腿麻利转个弯,牵引着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呲溜—
从江晚璃臂弯下钻出去滑到了地上。
东宫就是好哇,床单很丝滑!
可怜缺觉的小江反应迟钝,举着药碗还没反应过来,蒙呆呆特别可爱。
林烟湄撑着地板爬起身时,余光捕捉到这美人怔忡的难得场面,心里便是如是想的。
不过…眼前人再美,也不宜多看,看久了,难以下咽的苦汤子就会劈头盖脸灌过来。
于是,她站稳后,撒丫子往门口跑去。
“母亲身边的嬷嬷早早在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