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罢。”
骇然无措之际,那人已推开马车门等她了。
车里车外只此一人,林烟湄不太想跟她走,于是踌躇着四下张望半晌,可巧——
对面茶楼有一身短打的茶客朝她举杯,身侧卖糖人的摊贩满面肃然地跟她拱手…
林烟湄阖眸,暗道一声【完啦!】
瓮中鳖。
还是不逃好些。
她认命般“嗖”地钻进马车,捶心口捶了整路。
半刻后,小宫人给她更衣时,还好奇问她:
“娘子胸口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疼么?要不婢子换件齐腰马面裙来?这系带勒上去,您恐捱不住。”
闻言,林烟湄尴尬不已地低眉一瞥,好嘛,她对自己下手够狠的。可眼下,她哪有心思在乎这点皮肉感觉啊!
她都不知将要面对什么,这群人又让她沐浴又给她更衣梳妆的,当真麻烦!宫里破规矩真多,杀前还得收拾利索,当她是待宰小猪吗?
“不必…快些罢。”
林烟湄焦躁道。
给她个痛快吧,求求了。
*
午后骄阳正浓。
回廊下的水车方派上用场,水帘倾泻,扬起大片清凉的水雾。
穿过这层薄雾,一嬷嬷趋步入殿:“太后,人到了。”
“宣。”
躺椅上的人依旧阖眸安神,缓解午睡转醒的困乏。
“吱呀”殿中侧门开了半扇,嬷嬷站门口招呼林烟湄:“进吧。”
林烟湄没接话。
置身进深五间的空荡大殿,呼吸皆有回响,脚踩黑到透亮能映出她窘迫面容的金砖,所有的促狭忐忑皆无所遁形,不知怎得,她频繁深呼吸,也压制不住翻涌的紧张。
她不记得自己哪只脚迈的门槛,也不知怎样摇晃着站到了内殿,反正,当躺椅前香薰飘出的烟雾窜进她鼻子的刹那,她就说啥不肯再往前了。
脑中拼尽全力回忆着嬷嬷教的说辞动作,如木偶般寸寸小心拜下身:
“小女…拜见太后。”
“小女?哈…”上首传来飘渺轻笑,笑声还未散,再开口话音竟猝然转冷:
“谁这般教你的?”
“…”
林烟湄埋在袖间的眉心蹙得死紧,她没记错啊,嬷嬷坑害她?
“哑巴?”江祎等得不耐。
“不是。”
林烟湄一心急,语气涔着点懊恼。
驰骋朝野几十载的江祎,轻而易举揣摩到了她的心绪,无奈提点:“朕是问你姓甚名谁!”
“小女姓林,名烟湄,渤海府人。”
江祎:“过来些。”
林烟湄不情不愿往前蹭了一小步。
江祎余光里察觉她的小动作,直接垂下脚尖,点点躺椅前的地面:“磨蹭?”
这丫头离她十步远,要不是墙就在身后,是不是还能站更远些?
林烟湄也很无奈,纠结几息,为小命考虑,捯饬着小碎步赶了过去。
“啊…”
孰料,她还没站定,下巴突兀被一柄冰凉物件钩住,扯着她往前送。
“别叫。”江祎厌恶大惊小怪,她的玉烟杆充其量是凉了点,“眼睛收收,瞪这么大作甚。”
唰啦一下,林烟湄闭了眼。
几乎同时,江祎松了手:“朕赏你的府邸,是不喜欢?”
“不敢。”林烟湄快步倒退,“小女也不敢要,请您收回赏赐。”
“荒唐,”江祎吸了口咽,侧身吐出一缕长长的雾:“朕反感好意被拂,最好别有下次。”
林烟湄:“…是。”
“昨殿试,清悟为你当众失了分寸,若容你补考,天下人难免议论你和储君的关系…”
“小女不考了。”林烟湄堂皇道:“是小女之失。”
“不悔么?”江祎哂笑:“一辈子的机缘。”
“不悔。”
林烟湄怕了,孤身入了森严大内,她方知谋反是多么荒诞的笑话。而今江晚璃突然变成了储君,她自保有命都难,昭雪旧案怕是奢望了…天子身边危机重重,哪里好办事?
“正好,现今朝中国子监、刑部、还有…”江祎蹙眉望向身侧嬷嬷。
嬷嬷道:“礼部也有缺,前日报上的。”
“嗯,”江祎看向林烟湄:“你中意哪个?七品主事,不亏待你。”
“?”
林烟湄错愕抬眸,无意间撞上对面审视意味鲜明的孤傲寒芒,又慌乱垂了眼。
须臾光景,背后惊起一身汗。
她俯身一礼:“小女不求官职,不合规矩也担不起。”
“朕方才的警告,你当耳旁风?”江祎话音骤冷:“来人!”
殿外顷刻传来利索的脚步声。
“不…”林烟湄一惊,膝盖忽而打弯伏了下去:“我选!”
带刀侍卫已站定她身后,倒下大片阴影笼罩着她。
见江祎不再开口,林烟湄无暇思量此举意图是什么,脑中飞速权衡:“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