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鼻的空气幽香馥郁不提,单是目之所及,可谓无处不奢靡,床栏满布雕花螺钿的繁复工艺,奢华却也低调。谁家有这份财力,能将卧房装扮得比仙宫还精致?
“不睡了,醒醒。”
意识游离一刹,翱翔云海的林烟湄身形一歪,感觉有人拽她,害她失了平衡,差点倒栽葱。
“不是梦,不能再睡了。”
【地震了?啊—】
林烟湄只觉肩头猛烈颤动,旋即一失足踏了虚空,直直下坠。
完了,得摔成烂泥。
她心中如是想着。
“啊…”
下一瞬却是意外清醒,她惊座而起,手撑床大口喘息,胸口的砰砰心跳振聋发聩。
林烟湄彻底迷糊了,梦中梦,醒又醒,到底何为真,何为梦啊…眼下的惊慌好真切。
忽而,一抹温凉袭上她满是汗珠的额头。
她蓦地愣住,眼神发直。
“魇着了?”
与此同时,熟悉的关切漫上耳畔。
林烟湄肉眼可见的,激灵瑟缩起来。自保意识觉醒,她飞速抱臂缩成一团,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如木偶般转动僵直的脖颈,一寸寸往右侧床边的位置找寻。
先是留意到及腰披散的长发,而后冰青袖摆和腰间垂挂的一块羊脂玉佩映入眼帘…
林烟湄瞥见那似曾相识的玉佩,脖子梗住,呼吸霎时凝滞,眼底迸射了鲜明的震惊,不,是愕然。
这神情,江晚璃曾见过的。
便是康县那会,寸瑶和慧娘说出林雁柔身份那一刹,小鬼也是这般无措又恐惧。
“对不起湄儿,吓到你了。”
她赶忙收起湿帕,伸手圈住林烟湄紧紧抱着,极力放柔了语气安抚:“不怕,不是梦了。”
“走开!”
林烟湄突然奋力挣扎起来,像只受惊的猫儿,胡乱拍打着身侧一切能够到的东西,一双脚来回踢蹬,踹得床单一团褶。
江晚璃清晰感知到了她骤然粗重的喘息,嘶嘶嘶的节奏乱得不成样子。
失了分寸的大巴掌打在她单薄的脊背,也实在疼。
她不得已松开手,只管捏着帕子,垂首重复:“对不住,我并非有意现身殿前吓你的。”
眨眼间,脱离桎梏的林烟湄飞速后撤,怯生生躲进床角,抱膝不住颤抖着。脑袋埋在身体里,掩盖了所有神情。
江晚璃自问,相处数载,哪怕是知晓身世那会儿,小鬼也没有如此惊惧的反应。
她看在眼里,顿觉心如刀绞。
都怪江颂祺,好端端的非要逼她去殿试当场,陪这八卦皇帝看她的心上人如小丑般战战兢兢应考…君命难违,她出走数年亦然理亏,无力周旋下的妥协终究是铤而走险,铸成大错。
愧疚萦怀,她在旁默默守了半刻,见人毫无平复的迹象,江晚璃唯恐林烟湄忧惧成疾,决定先行离开:
“湄儿,床前有水,糕点也是新的…我…先出去,你想哭就哭出来。”
松软的床榻隐泛起伏。
脚步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
待门扉开合摩擦到木框,林烟湄才确信,江晚璃是真要走:“等等…”
声音低得如耳语。
林烟湄再开口时,竟哑了嗓子。
她又张了张嘴,奈何半字清亮声也发不出,呕哑嘲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半边身子已在殿外的江晚璃本是没听清她说话的,全赖这几声清嗓的试探,反让她顿住脚,寻到由头回了床边端茶递水:
“你风寒很重,不逞能了,喝口水?”
林烟湄瞥那水杯一眼,喉头倔强地反复吞咽,偏生不伸手接。
江晚璃打量着她的状态,尝试往前送几寸:“温热的,放了糖渍梅,酸酸甜甜。”
话音方落,林烟湄身上又起了一阵控制不住的寒颤。
眼前人柔婉劝人的模样是那样的熟悉又寻常,可就是这份刻进脑海、习惯日久的熟悉感,此刻反而成了吓她最凌厉的武器。
她救下的、依恋的、爱慕的、同甘共苦的、日夜相守甚至规划余生的,不是楚岚吗?
身份出了差错,转瞬颠覆了她过往的所有感知,仿若从前是场虚无大梦,全是假象。
林烟湄再不敢直视江晚璃的眸子,怅然若失的心绪将她淹没到窒息,潜意识里,她已然后悔起当初抛下慧娘,执意跟江晚璃走的决断。
她怀疑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被人戏耍得团团转,还追着人家表演免费的笑话!
谁能来救救她,她要崩溃了…她能依赖谁,抱着谁哭一嗓子呢?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浮现出每一个曾出现于生命中的面庞…可林烟湄的表情愈发无助,眼圈悄然红了个遍。
她惊觉,此等境地,竟找不见一人可以倾诉惶惑。
慧娘、寸瑶、林雁柔…一群无法入京的亲故,背负着对皇家的深仇大恨,她指望不上更不敢指望;怜虹、林欣…算了,更可怕,太要命;余下的,都是江晚璃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