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林烟湄撩开被子,坐在床边揉眼:“我出门买两串糖葫芦配着吃?”
谁人不知茶水是开胃的,小鬼狐疑打量着江晚璃碾茶的动作,寻思此人纯属是气不顺自讨苦吃。
奇怪了,昨晚阿姊照顾她蛮细致的,她装醉讨要的亲昵也如愿以偿了,可是今早江晚璃的神情反应,怎突然像蒙着一层阴翳般消沉呢?
江晚璃兀自斟满两杯茶,推给她一盏:“少吃甜,过来漱口。最近外面乱,留家里罢。”
林烟湄一屁股窝进蒲团,敲了敲麻木的后腰,好奇问:
“外面怎么了?近来春意渐浓,我还想拉着阿姊出门踏青呢。”
面上虽如此说,实则她心底不知怎得,在听闻“乱”字后,莫名想到了寸瑶昨夜谈及的消息。好好的蜀地怎就乱了?所谓邪教的手笔听起来与她和江晚璃在那的遭遇还有点相似…
还有那“令妹健在”的挑衅字条,又是谁人手笔,意欲何为?
“我身子不适,早春易病,还是不出门了。”
江晚璃端起茶,小口小口抿了半晌,视线自然垂落,哪儿也不看:
“京中人杂,从来混乱,开春游子多、商队多,乌泱泱挤在街上,少不得闹矛盾伤及路人。陪我在家读书作画,闲来下棋,不好么?”
“…好吧。”
林烟湄托着腮,妥协却也失落地轻叹一声。进京后,江晚璃彻底成了缩于这房子壳中的蜗牛,再没出过门。
见状,江晚璃忙转移话题:
“还未问你,应试时遇上难事了么?昨夜怎醉得那般重?有人刁难?”
“没呀。”
林烟湄好生意外:“阿姊想哪儿去了,这可是京城,会试有礼部尚书这等大官坐镇,谁敢放肆胡为啊?除了下雨潮乎乎阴冷难受,这次还挺顺利的。”
“那便好。”
江晚璃悬了半宿的心稍稍落地。
她本担忧自己办事疏忽,打点不周呢。林烟湄到底单纯了些,只当京中规矩大,所有人便理所当然更守法度。实则,京中的生存法则,与林烟湄理想的揣度,可谓天壤之别。
往昔应考途中给同年举人下绊子,害人延误时辰、病倒受伤无法应考、诬蔑人私藏夹带的,大有人在。但凡遇上心思歪的,三年辛苦白费事小,摊上官司丢前途丢命事就大咯。
壶嘴处哗啦啦的水流不歇。
俩人的闲聊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
江晚璃心烦意乱,全靠一杯杯浓茶定神,好能思忖对策。她一入神,难免忽略了身旁的林烟湄。待脑中营救之法成型,她余光一扫,就见——
林烟湄心不在焉地,拿食指摆弄着杯壁转圈,内里满盏茶水打起旋儿,忽悠悠洒出来好些。
“你有心事?”
江晚璃下意识摁住她的手腕,救出那盏茶。
“算是?”林烟湄举棋不定:“阿姊愿意听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说。”江晚璃撑案正了正身形。
“昨儿听思卿叨咕,寸瑶突然离开是因一个寄给我娘的纸条,那条上笔体跟我的极像,作假人还知晓我小姨的存在,多蹊跷啊,”说到这,小鬼特意歪头瞅瞅江晚璃:
“我想不通,到底是谁在折腾猫腻,招惹疯人要干嘛?”
盏中茶与话音一同消散。
江晚璃却捏着小盏迟迟不放,指尖隐隐发白。微垂的凤眸中,光晕略显呆滞。
她不禁暗忖,林烟湄昨晚孤身买醉不回家,莫非是因此事怀疑到她,故意晾着她么?
“嗐,我猜阿姊就不爱听这些。”
林烟湄见江晚璃不接话,满不在乎般摆摆手,起身要出门:“我打段太极去,腰酸。”
“我干的。”
疾走的身后,突兀响起一语惊雷。
语调平静且分外笃定:“仿你笔体,泄你私隐,瞒你行事,我欠你个道歉。”
林烟湄迈开的一条腿,骇然悬停半空。连刻意支愣起的耳朵都抖了抖。
她惊讶于江晚璃过于直白的承认,如此坦荡不扭捏的反馈,她再活半辈子估计也做不到。
“…为,为何?”
良久,她方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回身追问。
江晚璃没转头看她,反将视线点落窗前的几线阳光:
“当时你状态情绪全都不对,易怒焦躁、不肯用功,梦里仍呓语连连,拳打脚踢。造成这一切的是你的亲故,我没好办法,既不能用强,唯有借力打力,祸水东引,换你片刻自在。”
林烟湄悄然拧眉,心头涌起一阵压不下的酸涩感。
果不其然,江晚璃所为的出发点,是她。
“可是,阿姊清楚,我想瞒着她们小姨的事,唯恐乱麻越卷越大,我以为你理解我的。而且收字条的…她不是普通人,她有癔症,要比我们脆弱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