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沉脸色,你才肯说实话,不埋怨我了?”
江晚璃漠然戳穿小鬼的坏心眼:“是我宠你太过,你肆无忌惮拿我撒气是么?好心带你出来兜风,反被你诬蔑,我不高兴。”
“别嘛。”
心虚又困窘的林烟湄垂下眸子,摆出一副惹人怜的软模样:
“那…阿姊可以把马打到飞起来,你骑爽了,不高兴会烟消云散的,权当消气?不用管我,我怕没什么,吓不死的。”
“嗬—”
江晚璃回了声冷笑。
自作聪明的小鬼,拐弯抹角求些惊悚刺激的套路,真以为她看不穿么?
又怕又想玩,还不敢明说,非得挑衅炸刺!
看来她猜得不错,林烟湄诚然被心事压垮了情绪,发泄无门,已无师自通地向作妖靠拢了。
究竟什么事,要孤身硬撑,坚决不跟她倾诉呢?
江晚璃揣度不出。
沉吟须臾,她决意成全林烟湄,也不再为难自己多想:“坐正。”
林烟湄抓着她,维持着面对面的姿势,小眼神不时瞟向马蹄:“能不能让我看着你。”
“怕?”江晚璃无声蹙眉,小鬼胆色忒差劲了:“你反着坐更危险。怕就闭眼,哪里也别看。”
“…好吧。”
林烟湄不情不愿转回身,腰杆挺的笔直,就差把紧张俩字刻后背上了。
江晚璃不用看,也知小鬼一定把眼闭得严丝合缝。
“驾!驾驾!”
她没有心软,一手牵缰绳,一手甩鞭,眨眼间,马儿便如离弦之剑般冲了出去。
“啊—!”
突如其来的脱缰般的速度,惊得林烟湄大呼出声。
聚精会神策马的江晚璃顾不得安抚,也无意安抚,只管感悟马背上久违的洒脱和自由掌控去路的畅快。
“姑娘太快了!危险!”
“前头是坡,您慢些!属下追不上!”
唯独苦了乌瑞,在后提心吊胆跟着,慌出一身冷汗,嗓子都喊哑了。
即便殿下的马术是安芷亲授,那也是十年前的事儿了…鲜少碰马的人飙起速来,简直胡闹。
“芜呼!”
不知跑了多久,马后的城池渺若方砖之际,林烟湄约莫激动到麻木,居然敢睁眼了。
她新奇地逡巡四面八方,指着血红的残阳感慨:“阿姊快看,它好壮美,映红了漫山的云!”
“日暮了?吁!”
一语惊醒梦中人,沉溺跑马的江晚璃眼底光晕重聚一处,讷讷望了眼西天。
白日里北面虚影如水墨画般的连绵山峦,竟已近在咫尺。
她出来太远了。
“怎么不跑了?好舒坦的。”
马蹄减速,眼周画面不再腾挪,林烟湄意犹未尽地,转头巴巴盯着江晚璃。
“该回了,再晚马儿累了罢工,天也会黑。”
江晚璃回眸寻觅起乌瑞的踪影,良久,才在东面一里开外处,找见个小黑点。这一刻,她隐隐萌生些后怕,暗怪自己放纵过头,也没比林烟湄处理苦闷的方式成熟多少。
是了,适才策马时,因周遭空旷,她找回驭马的感觉后,不知不觉间紧张松懈,也沉沦于肆意飘飞的思绪中,难以自拔了。
她摸不透林烟湄的愁,却能对小鬼的心绪感同身受。
只因她也有同样难言的顾虑,不敢说给小鬼听。这些顾虑,从离开康县起,就在她心头生了根。
江晚璃听说过,母亲当年继位时,确曾几经波折。当朝太傅言锦仪和大将军安芷,正是因力保江祎登基,拥从龙之功,才得以权倾朝野,做了天子身边三十年的股肱近臣。
江晚璃亦知晓,沉疴缠身的母亲每逢病弱,呓语里常有自责不安,醒后数度叫停大朝会,往皇陵静修…
可她自问,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江祎强撑病躯理□□出了怎样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江祎在位时,几乎是在拿命肃清朝堂弊政,不然何至于耳顺之年就差点撒手人寰。
在她的认知里,她的母亲从未对权欲表露出几近癫狂的痴迷,反而把为君的责任缕缕挂嘴边,愁到长吁短叹,食不知味。
但——
林雁柔的指摘,会是空穴来风吗?
寸瑶她们滔天的恨,会是子虚乌有吗?
她母亲的皇位,当真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抢来的吗?
江晚璃挣扎过。怎奈,这些疑窦冒头就压不下了。她不愿面对这些大不敬的混账想法,恨不得打爆自己的脑子。
那是她的母亲,是大楚之君,是给她储君身份的源头,她怎么可以猜忌?
但她就是忍不住去思考,忍不住想要先林烟湄一步,查查旧事。
“姑娘,呼…呼…可算追上您了,咱回吧。”
乌瑞终是气喘吁吁赶了来,一席话打断了江晚璃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