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料,西天已是一片雾霭青茫,云淡淡的,白苏苏横亘天涯。
见状,她稍失落地抒了口气,试图宽慰贺敏,莫要常常绷紧精神:
“兵来将挡罢。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寸瑶离开,给湄儿喘息之机,帮她重新振作…”
“错了。”
贺敏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
“嗯?”
江晚璃意外怔住,乜人的眼底隐含不悦。除小鬼以外,她还难以接受旁的人突兀插嘴。
“此刻最要紧的,分明是哄她吃东西!人是铁饭是钢,饿趴了啥也别想。”
贺敏恨铁不成钢地笑睨她一眼:“姑娘与其跟我谈计谋,还不如去翻菜谱,往灶上费点心思。人一天不吃不喝还憋着闷气,哪里受得了?”
闻声,江晚璃先是一愣,继而后知后觉拊掌一拍,急匆匆奔向后厨:
“言之有理,差点愁糊涂了。”
于是,正月初六的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为了江晚璃毕生难忘,且战况分外惨烈的、人生首次下厨奇遇。
随着“砰”!的一声响,倒入油锅的瞬间便窜天而上、直冲房顶、而后行云流水般嵌进梁木中的圆润红豆粒,更是引来大伙纷纷驻足,品评观瞧后必会响起哄堂大笑。
下属们暗中调侃:
一般人下厨,炸红豆顶多迸溅到锅盖外,江晚璃不愧是太女,炸的蹦豆都比旁人窜的高,实乃高人也!
再说,谁家好人炸豆子用硬生生的干豆粒儿啊,想崩一锅爆“豆”花咋的?
这些下厨糗事暂且不提,单说成品——
江晚璃揣着忐忑到装下八百只兔子的心,端着硕果仅存的半碗红豆糯米饭站定床前,犹豫要不要递给林烟湄时,林烟湄突然“蹭”地一下,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跃起来,鼻翼翕动:
“什么东西这么荤?阿姊往屋里倒猪油了吗?驱邪还是怎样?”
江晚璃:…
她无声无息地,把碗背去身后,藏了起来。
因垂泪太久,林烟湄脑袋嗡嗡地疼,但凡这荤气能忍受,她绝对懒得起来一探究竟。
可前言不得回应,她只好追问:
“这味道能散掉吗?不能的话,我先换个屋子待,头疼,有点受不了。”
“能,我不小心洒了点润皮革的油。”江晚璃尴尬扯谎,掉头就要溜。
“等一下!”
奈何,林烟湄的目光尖锐,恰在江晚璃转身刹那,瞧见其掌心握着的小碗,正是她平日喝粥最爱用的天青色荷花瓷碗:
“阿姊手里拿的是端给我的饭吗?给我瞅瞅?”
“别了,”江晚璃步步后退,窘迫从耳根缓缓爬上眉梢:“你胃口不好,我方才心急就随便从厨房端了吃食。这会子细细掂量,约莫不合适,会伤胃。晚些,我换清粥给你?”
“你拿的我定然喜欢,”林烟湄撩开帷幔,满眼恳切地望向江晚璃:“我很饿,可以吃的。”
一贯有准心骨的太女殿下,听到小鬼的真诚请求,竟拘谨到踌躇无措,眼神乱飘。
她正绞尽脑汁思量,啥说辞能让林烟湄毫无留恋地放弃她手中的食物。
“这饭苦。”
小鬼爱吃甜,反着来准没错。
“没关系,再苦的东西也没我心里苦。”林烟湄撇撇嘴自嘲,须臾间,又仰起脑袋,伸手同江晚璃笑嘻嘻:
“而且阿姊甜呀,经阿姊手端来的都甜!”
嘶—
江晚璃暗诽,小鬼的嘴几时抹了蜜?怎如此会讨人欢心?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啊!
“阿姊别愣着嘛,我真的好饿,与人怄气很耗体力的。”
江晚璃迟缓不前之际,林烟湄捂着瘪肚子又催了声。
甚至于,她等不及,居然蹬上鞋朝江晚璃这边扑过来了。
吓得江晚璃转头就要溜。
“嘿,逮到啦!”
林烟湄的身形灵巧胜她一筹,大步流星跨上前,还抢先堵了江晚璃的出路,歪头扒拉起江晚璃的袖子,得意道:
“啥好东西值得你这么藏,让我瞅…”
当手扒住碗沿,视线随即点落内里乌漆嘛黑的一团,林烟湄的好奇声戛然而止。
江晚璃好似在她哑巴的一瞬,同时愣掉了,手上力道全消。
她顺势夺过碗,忽闪着杏眼审视许久,也没看清内容物是什么。于是,喜爱刨根究底的人,抱着碗跑去了烛台下照亮,旋即,若有所思般感叹:
“呀,是枣泥,好久没吃过了,甜甜的我喜欢。”
“枣泥”俩字过耳,江晚璃一掌拍上脑门,扶额认命般苦叹一声。
巴不得顷刻请刨土功夫一流的豆饼传授技艺,助她遁地远去!
偏赶太女殿下生无可恋的当口,只听小鬼那边又是一声茫然疑问:
“咦?奇怪,这黑枣泥怎么有股豆子味儿?齁甜还黏糊糊的…像什么呢?(咂咂嘴)尝不出来,是蜜糖放坏了?倒是不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