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惯常起的晚些,要不您先去偏房用杯茶?”
她心道,昨夜江晚璃叫了沐汤的!每逢沐桶入屋,次日姑娘更衣,便从不叫人侍奉,大抵是要隐藏些见不得人的痕迹。
这要是拦不住寸瑶,让人闯进去看见些不该看的…
乌瑞觉得自己的饭碗铁定不保。
“不渴。”
寸瑶冷声回绝,绕开她,自己越走越快。
眼瞅着,伸出的手与门扉仅半寸之遥。
“寸娘子!”乌瑞慌到乱喊:“我家茶很好喝…”
“吱呀—”
开门声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
“寸娘子安好,新岁康乐。”
门内,赫然立着一个眉目端慈的贺敏,朝人礼貌拱手时,文绉绉道:“您远道而来,我等未及时相迎,实在失礼。”
“哪里。添岁多福,同乐。”
囿于礼数的寸瑶被迫止步,寒暄回礼后方道:“是我冒失登门,湄儿可在?”
“怎么够不着?阿姊帮我系个扣子。”听得门口交谈,屏风后躲着的林烟湄慌到手抖,试了多次都没把布扣塞进扣门,急得喊江晚璃帮忙。
哪知,江晚璃定睛一瞧,反扒起她的衣裳:“你穿错了,这件领子高的给我。”
多亏有屏风阻隔,俩人焦灼的撕扯和仓促气音才没全部流到外间。可贺敏到底是个武人,心思并不算细腻,拖延时辰的法子没几样,你来我往俩回合,就把寸瑶放了进来。
“湄儿?还赖床呢?”
寸瑶边走边四下寻觅,脚靠近屏风时,视线已先一步望向床榻。
“没,起了的。”
吓得林烟湄胡乱裹上外袍,冲出来以身为盾,替还没换好衣服的江晚璃遮掩:
“您…怎不打招呼就过来了?”
“瞧瞧这衣裳穿的乱糟糟,像什么样?”
见面一瞬,寸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柔和慈爱的模样,垂眸帮林烟湄理顺扭曲的衣襟,又重系三颗纽扣:
“新春已至,到底是一家人,我知你在哪,总得替慧娘和雁柔来看看你罢?楚姑娘呢?”
“她…”
林烟湄侧目瞥去,见江晚璃的脖颈早已被狐裘蓬松的毛毛包裹遮挡,悬着的心放下来,大大方方侧过身,手拽了下江晚璃的袖子:“也刚起。”
江晚璃匆匆转身,掬一捧清丽笑靥:“寸姨安好,新岁喜乐。”
寸瑶稍颔首,牵了下唇角,道:“楚姑娘,我今日来,其实是有要事同你商议。可否请你移步院外?”
“找我?”
江晚璃难掩讶异,下意识看向林烟湄。
林烟湄也蒙蒙的,一脸傻样儿。
“正是,请吧。”
寸瑶无意多言,转身直接在前引路。
江晚璃狐疑跟上,故意落后几步,与林烟湄咬耳朵:“什么情况?”
林烟湄无辜摊手:“我哪知道?”
须臾,她又神经兮兮抓紧江晚璃的袖管:“别是抓我回去的罢…阿姊救我。”
“先松手,见机行事。”
江晚璃自问有足够的实力斡旋,这儿好歹是她的地盘,寸瑶形单影只的,构不成威胁。
咯吱吱的踩雪声连成一串。
当她迈过门槛,置身巷口,江晚璃心头咯噔一下,惊觉方才属实轻敌了——
她家住横巷,巷口连通的南北向长街里,有三辆车马停候,车旁乌泱泱站着三十来号武婢打扮的年轻人!
国朝因推崇女子习武,律例中宽纵了普通绅商招募武婢的员额,但…尽管如此,寸瑶带来的人马,还是赤裸裸地超额了。
吃了个下马威的江晚璃,暗诽一声:放肆。
怎奈底气丢了大半,她面上只好端作波澜不惊的温婉模样,瞧着车上箱笼,客气询问:
“您这是何意?”
“打开!”
寸瑶一声令下,三五婢女上前,唰唰掀开厚重的木箱。
里头琳琅满目的珠宝,险些亮瞎林烟湄的眼…
小鬼受惊不轻,一个没站稳,身子歪出去,得亏江晚璃眼疾手快,把人托稳了:
“这…哪来的?”
寸瑶不会去抢劫哪家富户了吧?
江晚璃的心绪也不安宁了。
“楚姑娘莫慌。”
寸瑶讪笑了声,似乎早料到江晚璃会有此反应,她行至箱前,从容捧出几样玉件给江晚璃看:
“这些东西来路很正,毕竟是为湄儿提亲备下的礼,哪容得下差池?我之所以叫你出来,是想请你过过眼,不知这礼的分量,可堪入使君的眼?我们小门小户,粗漏寡闻,见笑了。”
“…?!”
江晚璃有点目瞪口呆眼发黑。
什么提亲?什么厚礼?什么见鬼的“小门小户”?
摆她面前的,搭眼一瞧,起码有两件羊脂玉,一串尚好的南红……寸瑶怎么可能有此等身家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