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姊…要不咱…各捧个破碗上街试试?这会人多,谁讨的钱多谁更像乞儿,可否?”
这诡异提议入耳,江晚璃眼底涔满了匪夷。
林烟湄的思量真是离奇,气得她想笑。
默然须臾,她余光瞥见墙边堆着的杂物,当真发现了个碎陶盆。
她躬身捡起盆,朝林烟湄丢了过去,冷声恐吓:
“去讨吧,讨不来别回家。”
小鬼愈发淘气没边,得治治!
林烟湄举着盆掂了掂,又大又重,不好。
她将盆扔地上踩了两脚,嘎巴,盆碎为两半。
江晚璃差点以为这孩子魔怔了。
哪知,小鬼逮到她怔愣的时机,一把攥住她的袖子,强行拉她出了家门,还塞给她一块碎盆:
“你东街我西街,天黑后家门汇合,你不动就是输,今夜饿着。”
不会做饭的江晚璃牙根有点痒。
偏生此时,撒丫子跑远的林烟湄站在街口,朝她扮了个挑衅的鬼脸。
讨打。
江晚璃拔腿追了上去。
“让让,都让让!”
刚跑到路口,与窄巷相对的主街忽而冲出一队官兵。
江晚璃不知这是谁人的兵,为自保,她下意识拔下发簪,用头发挡住脸躲进了避让的人群。
官兵闹哄哄在主街挨家搜查盘问,江晚璃不敢近前凑热闹,躲在一商户后门的枯树下,当真装起了乞丐。
“吧嗒—”
一声金属砸击陶盆的清脆响声过耳,江晚璃扒开长发瞟了眼。
好嘛,真有人给她扔铜板啊…
她耸肩苦笑了声,继续倚着树干发呆,等官兵撤退。
这一等,残阳落山,泠月东升。
听得主街收兵的号令,江晚璃懒洋洋拎起陶盆想走,不远处突然传来声轻唤:
“等等我,找你半天了。”
她回头瞧去,手里也举着盆的林烟湄正小跑着过来。
江晚璃站原地没动,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好胜心,她偏想看看林烟湄这乞儿是否合格。
“啊?你碗里怎这般多?”
追来的林烟湄瞄见她的陶盆,瘪嘴泄了气。
江晚璃定睛一瞧,小鬼碗里只一枚铜板,可怜。
林烟湄抢过她的盆扒拉着:“四、六、八,九?居然有九文?我输了,唉。”
“咚!”
江晚璃弹了林烟湄一个脑瓜嘣。
如此不光彩的赌局,傻姑娘还真计较胜负?
“哎唷!”
林烟湄揉着脑袋,哀怨地白她一眼,左手却诚实地捏了一把铜板,闷闷嘀咕:
“婆婆病着,菜也没买,这钱换包子吧,好歹不用挨饿。”
江晚璃心觉不妥,可拦阻也无必要。
她们无法找到施舍者还了钱,跟人解释什么离谱赌约,不如花了省心。
是夜,小屋内满是肉包的香气。
江晚璃吃饱后也没想明白,为何碗中能有九个铜板!
她披头散发躲官兵的模样,十分惹人怜?
昔年朝中权贵夸她贵气天成、雍容典雅,难不成都是放屁?!
江晚璃的自我认知彻底垮塌,心绪落寞不想睡,孤身踱入院中赏月。
林烟湄深觉费解,外面很冷,江晚璃又惧寒,怎还出门了?
她不放心便跟了出去:“你怎么了?”
“没事。”
江晚璃不想说真话,怕小鬼笑话她。
况且,她也说不了真话就是了。
林烟湄没再问,只悄然伸出手,拨了拨江晚璃勉强缩进短了一截的袖管中的指尖:
“回屋吧。”
江晚璃往后退了些许,林烟湄近来老是不经意间与她拉手、推搡。
平日隔着衣料尚可,今时手指捏手指,她不太适应。
要知道,京中女女婚嫁蔚然成风,她这年岁也可成家了,怎好随便摸小娘子的手…
“手好凉啊,若执意待外面,我的棉衣给你。”
林烟湄察觉她不想走,立刻就要解外套:
“明日买件成衣吧,能穿很久,家里还有余钱。”
“别脱了,着凉。”
江晚璃软了心肠,推着她的背往回走:“进屋。”
小房虽是单间,但内里也有分隔,卧房与堂屋隔了半堵土墙,更挡风保暖了。
江晚璃拎过板凳坐在外间,问着林烟湄:
“土坯房防风,山间不缺土,为何向阳村无人盖,却都费心搭木屋棚?”
“因为木棚税少,土坯房税高,住不起。”
林烟湄想起旧日苦难就觉得心塞:
“以前劳役多,前些年北蛮侵略,抓流民充军,多有去无回。向阳村本有百余口,那以后只剩二十人,盖大房子给谁住?”
江晚璃眸色渐黯,她不记得流刑有附加的房屋税:
“慧娘是从军伤了腿么?”
“她早年就伤了,也因此逃过了充军劫数。村里打仗活着回来的,只有陆凤。她用军功换了自由身,是记挂村里老幼,才没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