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勉力睁开酸胀的眼睑,从朦胧视线里找寻到那熟悉背影,艰难启齿:“…阿姊。”
“醒了?”
背身沏茶的江晚璃又惊又喜,忙回身大步流星跨至床头,俯身摸摸林烟湄冷汗涔涔的小脸,眼底怜惜的波光闪烁,藏都藏不住:“还疼不疼?”
卧龙园的兽医说,林烟湄身上除多处擦伤外,左脚腕部还骨折了,得将养好些时日。
林烟湄瞥见江晚璃悄然润湿的眼尾,怕人心疼就没敢说实话,只小幅度摇摇头:
“没感觉。刚才是什么丢了?狗吗?”
“没什么。豆饼跑出去玩,店家跟我告状,我已派人去寻了。”江晚璃避重就轻地回应,唯恐林烟湄知道豆饼走丢,再嚷嚷着跑出去找:“渴不渴?饿么?吃点东西?”
林烟湄又在摇头:“我困…”
“那,接着睡罢。”
江晚璃帮人掖好被角,躬身在小鬼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个吻:“我在这陪你,安心。”
说着,她随手落下帷幔,遮蔽了外间烛火的光晕。
“不用。”林烟湄突兀伸手拦住江晚璃的动作,把碍事的幔纱往床头塞去,硬睁着疲惫的眼,心事重重道:“阿姊,豆饼从不乱跑,它不会走丢,除非被歹人用法子骗着抓了。”
“我知道。”
听得这话,江晚璃明白了,小鬼惦记着这事儿,估计睡不踏实:“我让大家都出去找,镇子不大,不难找的。”
林烟湄乖觉点头,见江晚璃起身要走,这才舍得闭眼。
其实,她乏的是心神,身上阵阵钝痛钻进骨髓,睡熟几乎不可能。更何况,她现在只要闭上眼,那条在竹木上盘成枝桠模样的嫩绿长蛇就会浮现在她的眼睑,搅得她不得安生。
在大山中生长十余年,林烟湄从没见过颜色如此妖艳,模仿周遭环境如此逼真的蛇类。
经此一遭,她暗暗发誓,以后要离蜀地远远的。这儿的草木生灵、人事物,好似都与她八字不合、莫名犯冲。
晚风穿林,沙沙声不绝于耳。
江晚璃下楼时,贺敏正在院中给马喂草料,余光瞧见姑娘出来,便问道:“您有事?”
“劳你再带俩人,也去寻豆…”
“哒哒哒!”
“呜噜…”
江晚璃话还没说完,身后忽而响起规律轻快的脚步声。紧跟着,贺敏的眼神定格于她身后,迸射出粲然光晕:
“诶?它自己跑回来啦?从哪跑来的?嘴里叼个啥,我瞅瞅。豆饼,来。”
豆饼小跑两步,蹲坐在俩人中间,仰着脖子把嘴递向江晚璃,无视了贺敏招手的动作。
见状,江晚璃只好亲自从狗牙下解救出一封草纸,垫着手绢摆正观瞧。
“这是什么?”贺敏好奇凑了过来。
“信。”
江晚璃凝视着纸正中娟秀又熟悉的“湄儿亲启”字样,凤眸觑起,脸色倏变,侧目逡巡过长街,满面警觉地吩咐贺敏:
“您即刻带乌瑞上街,找操着北境口音的人。告诉乌瑞,若发现寸瑶和林雁柔的踪迹,把人盯死,夜深人静时带回来。”
“…是。”
贺敏虽云里雾里的,不知江晚璃想找的是何人,但腿脚迅速,毫不耽搁。
当乌瑞迈开被蛇咬伤的腿,一瘸一拐踏出客栈时,江晚璃已躲在院中读完了那封长信。
信中字迹刻意模仿林烟湄的笔体,该是寸瑶的亲笔无误。所书内容无非是慧娘年迈、体弱不济、忧思深重至卧病不起之类的话术,想要勾起林烟湄的愧疚,骗人回家罢了。
江晚璃读罢,将信揣进袖袋,抿唇冷哼一声。连带着看摇头摆尾的豆饼时,视线都凌厉好些:
“你这坏狗,认不清主人么?替谁跑腿呢?”
豆饼似能读懂人言般,前爪搭落江晚璃脚面,委屈兮兮地“呜嘤”两声。
“唉…”
江晚璃阖眸一叹,俯身拎住它脖上的小铃铛,拽着狗子往回走:“替我哄哄你倒霉的主人,办得好赏你大棒骨。”
“汪!”
一人一狗刚迈过门槛,大堂内招呼别桌吃酒的东家眼尖瞄见,立刻扬声寒暄:
“呀?找回来啦?”
江晚璃淡淡“嗯”了声,问她:“可会熬蹄花汤?”
“会的会的,客官这就要?”东家殷勤道。
“蹄花汤、棒骨汤各一份,熬好送上楼。”
江晚璃暗暗合计,都说以形补形,林烟湄伤了脚,喝猪蹄汤应该管用?
最不济,还能解馋吧。
“吱呀—”
江晚璃推开房门,下意识看向床榻,帷幔半开间,并无林烟湄的身影,她的心突然漏跳半拍:
“湄儿?人呢?”
“阿姊…我在这。”
虚弱的回应是从靠窗的衣柜侧面传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