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让家教森严的楚筠知道……
她面上不自然的夸张表情过于分明,乐华自是瞧见了,但她结合楚岚打趣的口吻忖度一番,根本没往别处想,只当长辈被人落了颜面不自在,忙接住话茬,替人解围:
“贺前辈放心,云清与大家相处很好。我方才也是担忧,并无推诿之意,她若有所求,我义不容辞,岂有不应之理?”
话说到这,贺敏端详着乐华板正认真的模样,眉目愈发扭曲,甚至还有点戏谑:
“不是…你想清楚了吗就敢承诺?”
“贺姨!”
楚岚眼疾手快地捂住贺敏的嘴,生拉硬拽着拐人下了楼梯,还不忘扬声嘱咐乐华:“华姐姐的承诺我记着了,你可不要食言!”
“呵…”
乐华不以为意地笑笑,只当楚岚主仆二人心情大好,是忙里偷闲随便聊聊,全然没把这几句寒暄放心上,抬脚直奔江晚璃门前,柔声唤道:
“咚咚…姑娘?可以起身了。”
“吱呀—”
门应声而开,是久不下榻的林烟湄露出个脑袋:“刚才你们聊什么,好热闹的样子。”
“没什么,碰见云清闲谈几句。”乐华笑盈盈问:“姑娘可起了?”
“她…她在更衣。嗯…”
“怎么?”
乐华纳闷,如此简单的问题,林烟湄居然答不出?
林烟湄略惭愧地揪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其实,是我们没合适的衣裳穿了,能否劳你给阿姊买件成衣来?”
乐华这才发现,江晚璃的半裙被林烟湄当作齐胸襦裙,系在了身上:“之前不是有两套衣服?”
“都…不能穿了。”
林烟湄的脸无声无息地红了大片:“总之,就劳你买去吧…砰!”
话音未落,门便被无情拍死,还落了闩。
险些夹鼻子的乐华一头雾水地阖眸长叹一声,揣着狐疑大步流星买成衣去了。
江晚璃的衣裳才买没多久,不可能坏的…怎就不能穿呢?
与此同时,客房内,林烟湄坐在桌案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够不到地板的脚,手指间缠绕着垂散的发丝消遣:
“阿姊快些写,说好给我挽个时兴的发髻再入城的,不许食言。”
住店这几日,听来往客人说,因府城富贵日久,城中女子最喜时髦装扮,走在街上自成一道别样景致。林烟湄这个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唯恐湮没芳容中,被旁人比了下去。
身侧,披着小毯伏案挥墨的江晚璃撩起眼睑睨她一眼:
“都坐桌子上来了,还在乎美丑么?谁家姑娘如你这般不羁?入夜撕扯我衣物,白日随性没个样子,不如就披散着头发出门吧。”
“谁家的?你家的呗!怎得?挑拣我?分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反正该留的保证啊印记啊我都留下了,你休想嫌我赖账!”
林烟湄腰杆梆硬地怼回去,垂眼瞄向草纸上密密麻麻的娟秀小楷,嘴上振振有词:
“写太慢了,不够我路上看的。而且前几卷内容也过于浮夸,诸如时辰描述就不合常理。那夜,你的手指过半刻后就僵直了,自也不会舒服…唔撒…手唔!”
“就该把你这张不分场合胡咧咧的小嘴给缝上!”
青天白日的,林烟湄敢于大胆评论,杜撰话本的江晚璃却不敢从容地听。她猝然放下笔墨,捂紧小鬼的嘴,赶紧裹挟着人坐去了妆台前,兑现承诺:
“给你梳头,安静,可行?”
林烟湄仗着有人宠,骄到没边地挑挑眉:“那得看你梳成什么样。”
“我手巧得很,各方面功夫都不差!”
江晚璃颇有些不服地跟人掰扯着,仿佛之前林烟湄嘴里的个别字眼,伤了她的自尊心。
至于话里是否有逞能的水分…
半刻后,对镜自照的林烟湄拿笑弯的眉眼给了评断。
江晚璃不免欢喜地抢先自夸:“如何?我这灵蛇髻何其标致,很衬托你的脸型。”
“嘁,分明是我长得好看。”
小鬼努努嘴,晃荡着小脑袋站起身,后退数步又对着镜子反复观瞧。
看来是满意的。
江晚璃心底暗损了句:幼稚鬼。
普天之下,得她亲手梳头的只有两人:太后虽占了第一,但事后可是拿一颗上好的外邦进贡的夜明珠作报偿的;而这第二嘛…得了便宜卖乖,居然连声谢都不舍得说,光顾着自恋啦。
可江晚璃不知怎得,扪心自问,此刻心中的满足感,要比上次来得更猛烈真实。
夜明珠虽为至宝,终究是个无情无感的死物,除了能在幽暗中给予她些许面对黑夜的勇气,再无它好。
但林烟湄不同,活泼的小鬼传递的感情都是真实的,酣畅的笑,陶醉的喜,皆鲜活灵动到能够感染身侧的江晚璃,让人由衷地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