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她太近的乌黑瞳仁圆溜溜的,晶亮神似夜枭,江晚璃觉得有些瘆人。
不等她熟悉周遭环境,“小夜枭”聒噪的发问紧随而至:
“醒了?可能走?你怎落水的,怎会晕在这鬼地方?大雨将至,躺这会被冲下河。”
刚苏醒的江晚璃人还懵着,这一连串问题砸得她头疼欲裂。
卵石硌肉,她得动动身子。
怎料,漫身痛楚剥夺了她支配躯体的本能。
她咬牙开始拼尽全力的挣扎。
不过,在林烟湄看来,这些小动作顶多算微不可察的蠕动。
江晚璃了然,她废了。
“你是聋哑的?”
便是此时,眼前不讲关怀的傻姑娘又张了嘴。
接受自己成了命不久矣的废物已足够伤怀了,“聋哑”俩字入耳,绝望的江晚璃闭了眼。
装死求个清静,总行吧。
林烟湄把眉心拧成了大疙瘩。
这人是伤重难言,连维持清醒的力气都没了?
重伤至此,她是否该救一把?
此人来路不明,若是流放犯,该被官军送进村,绝不应现身河畔;
且姑娘身有外伤,若是被押送者秘下杀手的犯人,指不定招惹了何方神圣…
她沾惹了,恐要惹祸上身。
可娘子瞧着年岁不大,生得我见犹怜,由着人自生自灭,怪残忍的。
好歹是条命。
林烟湄寻思,山里的兔啊狐的,哪个受伤她没捡过?
人有啥,不就大一点吗?
她偷偷捡走,不宣扬就是了。
想清楚就干!
林烟湄卸下背篓,揣了野花进怀,趁四下无人,躬身去抱江晚璃。
“呃嘶…”
傻孩子蛮干不收力道,碰到了江晚璃颈后的伤,疼得人倒吸凉气。
听得吃痛声,林烟湄停了手头动作,托起她的脖子,轻诧道:
“你不哑呀?我不是坏人,带你避雨。等天亮后,想去哪由你。”
虚弱至极的江晚璃不想再被人折腾了,她怀疑自己撑不到明早就会见阎王。且小丫头面容青涩,她不知周围有无危险,也不想平白牵累一山野女娃。
于是,江晚璃垂着眼,生无可恋地赶人走:“别扰我等死,滚…”
“等死?”
林烟湄怔忡当场,哭笑不得。
她见过的山中人,不管前尘往事有多少苦冤,仍心怀炽热,憧憬余生,平淡日子凑足了酸甜苦辣,嬉笑怒骂,别有一番浴火重生,闲来等风起的从容。
莫非是河上游哪家想不开的女娘在闹轻生?
韶华正好,下黄泉早了点,不成。
她得让人感受下向阳村百姓的勃勃生机。
“咔嚓!噼啪、啪、哗—”
惊雷劈下,豆大水珠自天幕砸落,眨眼间连成了雨帘。
林烟湄抹一把劈头盖脸的雨,悔不该纠结不定,耽搁了时间。
她放弃无效沟通,将背篓中满当当的木柴倾倒在树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呻吟不停的江晚璃团吧团吧,塞进篓内,背上就跑。
以往捡体型大些的流浪狗,她都这么干的,手法特娴熟。
风骤疾,呼啦啦的雨帘扑面生烟,呛得人喘息艰难,林烟湄边跑边擦脸,视野从没清楚过。
要不是她蹒跚学步时就常穿梭山间,闭眼都记路,今晚休想顺利回家。
“呼哧…呼哧…”
行至桥头,林烟湄看到了对岸村户的烛光。
“呲溜—”
“砰!骨碌碌…啊—!”
胜利在望的喜悦冲昏了头,她兴冲冲大步迈开,全未留意蔓上石阶的苔藓,脚下一滑,连人带篓翻滚着摔进了路旁草丛。
倒栽葱般摔了个狗啃泥后,林烟湄撇着嘴爬起来,鼻子一酸差点就哭了。
摘走嘴边咬着的杂草,她揉着胳膊腿,满目颓败。
摔懵了。
雨击打着河面,吐出浑圆的泡泡。
林烟湄怔着眼盯了好久,断片的脑子才想起她还背了个人,急忙抓过背篓察看。
哪承想,内里已空空如也:
“糟了,人呢?”
她踉跄着拨开半人高的苇丛,四下寻觅起来。
别是滚河里了罢!
风高江急,会飘走…
她沿着河沿漫无目的地找啊找,走了数十丈,脸色越来越难看。
病弱的人滚不远,找不到怕是…
凶多吉少。
林烟湄拿手背抹了抹眼,想让视线清明些。
不知是雨还是汗水,甚或是急出来的泪,总之,模糊她的视线很讨人厌。
“咔嚓—”
高天突现亮紫的闪电,遥遥照亮了茂密的苇丛。
“在这!”
借短暂的强光,濒临绝望的林烟湄,被草叶上随风飘摇的一块碎布吸引了注意,顷刻破涕为笑,撒丫子扑了过去。
那方向,正是她摔倒的位置。
黑麻布,是江晚璃衣衫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