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悔。
悔昨夜拒医的方式太冷硬,推走林烟湄,让刘院判有了毒害人的可乘之机。若林烟湄一直在她身旁,旁人拿捏她就范的筹码就会少一份。
可这两份情愫纠葛于心,终究只是无解的徒劳胡思,于眼下困局,百无一用。
江晚璃红着眼,默默攥紧拳,砸上了桌案。
她平生第一次懊恼,旧日在东宫时,怎就没发展些眼线,安插在江颂祺身边呢!若陛下身边有耳目,她何至于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次次都被人找上门堵截!
她以往还是太听母亲话了,全力维系着与过继长姊间的所谓亲情,即便不满江颂祺即位也没争辩分毫。
事后,她曾有过往朝中安插细作监视陛下的思量,却因太后三言两语的劝导而动容,硬生生遣散了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人手。
“殿下离京一载,太后与陛下夙夜忧思。臣奉圣谕,特来此督办朔方行刺一案。陛下去岁闻讯后痛心疾首,只苦于无法及时慰您心神,遂将一应心事书于手谕,还望您出门一观。”
又一句冠冕堂皇的官话过耳,江晚璃忍无可忍,拂袖摔了砚滴。
“哐当—”
“殿下,您还好吗!”
这句关切,是乌瑞隔着门吼出来的。
“…”
房中毫无动静。
乌瑞猜出江晚璃被气急了,唯恐怒火加重病情,回身时热血上头,没好气地挑起钦差的不是:
“谢知县已将我等困于此地,可否别再逼迫了?殿下近来病的厉害,若因情绪不稳伤了身,这罪过合该算您头上!您觉得,这是陛下派您来的初衷吗?”
不善的话音落下,谢砚青唇角抽了抽,似是没料到一个小随从也敢跟她犟嘴。
沉吟须臾,她朝京城方向虚虚拱手,阴恻恻讽道:
“你这丫头,好伶俐的一张嘴。此间事,与陛下何干?你胡乱攀扯,不劝主子反言语相激,是要离间陛下与殿下的情意不成?”
直肠子的乌瑞哪受得了这顶黑帽子:“你胡搅蛮缠!分明是你步步紧逼!”
“吱呀。”
“放肆了。”
紧闭的房门突兀打开,显露半张疏冷玉容,因怀揣心事,眼色格外凉薄,话音轻飘飘的,却无甚温情:“退下。”
江晚璃听着二人互呛,知道乌瑞讨不到好处,不得已出来解围。
“臣参见殿下。”
谢砚青瞥见门前熟悉的容颜,眼神蓦地怔住,缓了几息才倒身下拜,掌中举着手谕,急于让江晚璃打开。
这份手谕,谢砚青早已读过,内里无半字温情,只有一道命令。
只要江晚璃接过手谕,就得乖乖启程归京。
不然,就是违抗圣命。
“解药呢?”
江晚璃不咸不淡地睨她一眼,视线偏拐个弯,绕开了手谕。
“殿下读过手谕,臣自会将解药奉上。”
“本宫问你,解药何在?”
江晚璃冷哼一声,缓行至廊下,睥睨着阶前人,气音却含笑:“谢卿,别太放肆。”
谢砚青的背上莫名起了些鸡皮疙瘩。
早先,太后在位时,雷霆大怒的前兆便是这副腔调。
母女俩惊人的相似处,很难不让人胆寒。
“在臣家中。刘院判亦在,您若肯动身前往医治,林姑娘的毒随即可解。”
江晚璃依旧浅弯着唇,眼神却移向了乌瑞手中的剑锋:“你威胁本宫?”
“不敢。臣顾念您的病体,昨夜黔驴技穷,不得已出此下策。殿下莫急,容臣派人将刘院判接来可好?”谢砚青暗道势头不妙,颇识时务地退让几分。
“不是谢卿亲自去么?”
江晚璃微俯下身,拿冰凉的指尖勾起这傲气难收之人的下巴:“派兵围逼本宫,可是长姊予你的权力?怎的,遇刺漂泊他乡的妹妹,竟成了陛下眼中的罪人?”
“绝无此事!殿下明鉴,臣带兵前来,是为护您。这也是陛下特意关照过的,免得您在外有闪失。”
谢砚青被她将了一军,气势大减,但好在伴君日久,应变之力尚可。
她说完,赶紧挥手吩咐下属:“惊扰殿下,还不收兵告罪?”
话音落,院中大半刀兵入鞘,数人俯身:“殿下恕罪!”
乌瑞见状,也示意下属暂收了兵刃。
剑拔弩张的危局稍有缓和。
江晚璃的目的达成,转身打算回房,继续拖延时辰。
“砚青!砚青!”
便是此时,院外忽传来声嘹亮焦灼的疾呼。
闻声,谢砚青自顾自起身,诧异向后回望。
一发髻乱了半边的妇人气喘吁吁地扶墙而入,望着她频频摇头。
来人正是谢语冰:“你胡闹!囡囡和院判被乐娘子带走了,你快交出解药,那是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