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个灯吧,”最终她说,“你们会看不见我的。”
在韩吉无声的苦笑中,利威尔点燃了两盏壁灯。至始至终他从未说过一句话,他看着这姑娘安静的落下两滴泪水,安静的听着韩吉的猜测然后平静地给出回答。然后现在,她带着清浅的笑意倚靠在床垫上,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但谁都知道先前那片寂静就是她给出的答案。
“我现在依旧看不见你,瑞恩,你藏着的这些秘密,这些故事,它们成就了你这个人。”利威尔说着将他手腕的蓝色链子轻轻摘了下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天。”
“这是我的设想之一,但不是最坏的。”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条蓝色手链上,在和链子主人的短暂对视中首先别开了视线:“我说过我的秘密要你们来揭开,等到那一天我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以为我会开心,我是开心,你们终于看清了我,但我也不开心。”
“多少调查兵死在了墙外?多少人尸骨无存?多少人为了这个未知的世界而战斗了牺牲了!?你的组员!他的队员!我的队员!那么多人!艾尔文的手臂断了半截,被那该死的巨人咬着拖着扯着!你知道这一切!你知道它!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不开心,你以为我们很开心吗。”
“抱歉,韩吉。”她说。
“我很喜欢你,瑞恩,你真的很不错。”
“谢谢你,韩吉。”她说。
一声闷响,利威尔看着韩吉一拳砸在雪白的墙上,浑身颤抖,骨节用力的泛白。他垂下眼睫想着那些死样凄惨的人们,想着抽屉里一枚又一枚染血的胸徽,想着艾尔文回来后马上接受治疗的断臂,想着她。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能理解她所谓的不能说是什么意思,不能理解她现在表情的含义,不能理解她在知道一切后为什么依然会受伤,不能理解她究竟想做什么。曾经知根知底的爱人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陌生人,他不了解她,他从来都不了解她,她所作所为背后的意义他真的明白吗,她所思所想的东西他真的知道吗,她真的不是同舆论中那样残酷的人吗。利威尔不知道,他只知道情爱是责任的终结,而他不能在这个关头觉得兵长这个职位无足轻重。
“瑞恩克劳德。”
“在。”
他看着她,透过七尺深潭望着藏在苍兰花海中的她,这双宝石蓝的眼睛曾在黑夜里熠熠发亮,他是多么,多么喜欢这双眼睛啊。
“你有最后一次机会,说出来。”
说出来啊。
“我不能说,和我以前的理由一样我不能说。”
…………
“我以士兵长的身份废除你身为夜行组组长的职位,你在调查兵团内的权限一律冻结,在休养期间会面的任何人都要有调查兵团人的陪同。”只有将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才能控制他并不平稳的语气,在韩吉扶着墙略显煎熬的低吟中,他补了一句:“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长官。”她回道。
“……很好。”
那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视线,利威尔转过身不去看那病床上绑着绷带的伤患,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喉头泛着一股酸水,心中像是积压了几百吨的石块一般,那么沉闷又难过。
情爱是责任的终结,责任也是情爱的终结,但要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烛光摇曳,三人的剪影投在这片瓦百的墙上,韩吉缓缓收回那只抵着墙壁的手,她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无边黑夜,感受着那萦绕在心间的丝丝苦痛。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她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关乎全人类未来的答案就在眼前,而她不能说。
多么搞笑啊,又一个尼克神父。
“走吧,利威尔。”
“啊。”
夜晚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子溜了进来,它们拂过绸缎般的秀发,墙角倚着的吉他,桌面上放着的慰问信,最后掠到走至门口的两人身旁。利威尔似有所感一般回过头,却正好看见瑞恩半阖着眼望向他的模样,敛着万千情绪却毫不避违。在这突如其来的对视下利威尔默默走至那半开的窗前,伸出前日和她相扣的双手阖上了那扇窗子,顺带拢好米白色的帘子。
“…………”他回头看着那不知何时垂下头的人,原本想说的话语却卡在了喉咙口闷的发慌,那些话语终究在几次吐息中化为一声轻叹。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那天晚上瑞恩再也没有合过眼,她倚靠在床头一遍遍地看着那封白色的信笺,直到烛火熄灭留下一滩灯油。她用手轻轻擦着脸颊,眼眶,直到崩溃的情绪趋于平静,直到心脏的疼痛趋于麻木。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将那封信重新压在了枕头下。这一天,她失去了最好的小鹿女孩儿,失去了重要人们的友谊,失去了夜行组,失去了她从来不想失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