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招惹他的。”
“也许吧,所以我给了他删除记忆的选择嘛。”
“你果然是个残酷的女人。”
当瑞恩再次清醒的时候,她躺在重伤患者标配的马车上,多数的人沉浸在痛失战友的悲伤中,以至于没有人发现悄悄苏醒的夜行组组长以及她喝下的透明药水。镇痛剂的效果依然存在着,她大腿和肩膀处的伤口都被简单处理完毕,虽然伤口可怕,但喝了药水肯定没有生命危险。瑞恩呼出一口气将那个小瓶子丢弃在无人的荒原上,她感受着六月的暖风看着那片橙红的晚霞,在短暂的安逸中重新闭上了眼睛。
在半小时左右的行军后,从后方车队传来巨人追击的消息,红色的烟弹像是死神信号一样飘在每个人的视野上空,阿尔敏侧头望了一眼堆满遗体的板车,在众人心知肚明的沉默中闭上了眼睛。
损耗了大半战力的他们不能再冒着危险战斗了,虽然只是一匹巨人,但对于在平地上行军的他们而言十分不利。世界上是没有神明的,唯一的神就是死神,而死神早已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
没有救赎,没有希望,没有生,只有死。
所以他们迫不得已要做出那个有违良心,对死者冒犯的举动,在这之后他们还要说一句:那些人为了人类战斗到了最后。真的是为了人类战斗到了最后吗?而不是为了其他士兵的活命而抛弃的挡路物件,这样的做法……真的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了吗。
“不行了,要被追上了!我绕到那家伙后面吸引他的注意,你趁机……”
“别这么做,还是把遗体丢掉吧,这样会被追上的。”
“但是!”
“无法带回的遗体以前也多的是,这些人也不例外。”
“要做吗?!真的要这么做吗!”
那名士兵看着那一板车的遗体大声问道,在利威尔的沉默中正要放下车门的瞬间,一道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我来。”
突然的声音插入了三人的对话,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瞬间,一匹黑色的骏马冲着他们身后的巨人而去,墨色的头发散在空中,右臂和大腿处的衣衫皆因治疗而撕破了口子,露出里面换过三次的绷带和带着干涸血渍的肌肤。利威尔甚至来不及叫出她的名字,灰蓝色的眸子陡然紧缩,他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不要命的疯子冲着斜阳而去,带着立体机动装置和两节刀片。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瑞恩时候的情形,她高高在上的站在那棵向阳而生的树上,演奏着她的音乐,那么漂亮,那么干净,那么健康又安全。当他看到这姑娘在平地上使着立体机动装置,将钉在巨人两侧肩膀的绳索拉拽着自己甩向空中,肩部和腿部的绷带皆因为肌肉运动而渗出鲜血时,他感到一阵无可救药的怒火和心痛,以及同样强烈的失望。
灰蓝色的眼中囤积出一片阴霾,利威尔转过身不去看那倒下的巨人身躯,在垂下的眼眸中,他想着曾几何思索过的话语:瑞恩不会死在巨人口中,她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他应该买条链子将这匹狼栓起来,安安全全地养在身边,没有会伤害她的巨人和人类,没有无可奈何的战争,也没有刺眼的鲜血。当他看到瑞恩被贯穿的腿和血肉模糊的肩膀时,那根理智的弦突然就断了,就像第一次看见亲友的死亡一样,利威尔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担架上染着鲜血的姑娘,直到眼眶发酸腿脚发麻。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利威尔想了什么,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医护队员说腿部的伤口因为处理到位暂时没有问题,但肩部的伤口难以完全处理需要回到墙内的医院进行手术,如果在途中发生任何不测……也是正常的。
利威尔忍着右脚的疼痛蹲下身子,擦了擦沾满灰尘的手抚上瑞恩白皙温暖的脸庞。她一直都很温柔,从初见到现在,她的笑容灿烂到令人心动,像是昙花一现,那么惊艳的美丽让人移不开眼。从她第一次受伤,第一次哭泣,第一次濒死而归,第一次露出那么悲伤又孤独的神情,利威尔知道了在爱情里常常伴随着痛苦。
并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得偿所愿,也不是所有的爱都能从一而终,死神的镰刀一挥便有数不尽的人命丧黄泉,谁管你愿不愿意。吃人的世界和狗屎一样的阶级社会,他早就明白了,走出地下街后又加入调查兵团的他比墙内的任何人都清楚,但他还是不后悔出生在这样残酷的世界上,他明白那天面对着骚包男人瑞恩说话的含义了:你也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会让你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希望所有的苦痛都降临在自己身上吧,希望她以后无灾无难健康快乐,希望她能长命百岁环游世界,但这世界果真如此残酷……他该不该折断她的翅膀,将她锁在身边日夜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