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客客气气的相处,是他想要的关系吗?
他所懊悔的前一世的那件事情,归根结底,是不是也有自己的错处呢?
他磕磕绊绊的棒球路上,所遇见的那些坎坷与挫折,那个人未必不知晓。他自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英雄,苦楚自己吞、困难自己解决,哪知因自己不肯主动开口,是不是只能一面有些挫败的伤心、一面暗中给自己以帮助呢——然后当御幸自己遇见了伤脑筋的事情时,也不愿开口与他倾述了。
而他现在是不是也在重蹈覆辙呢?
泽村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9月26日,是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秋日。
上半局是青道现役队员的攻击局,三年级的丹波似乎状态很好——挥动手臂,轻而易举令现役队员三上三下。泽村凝望着在球场上方快速飞来转去的棒球,仿佛在阳光下踩着变幻莫测的舞步——这样曼妙的姿态,是由队伍九个人共同编排、划出,缺一不可。捕手握着指挥棒,一旦给予信号,球从投手的指尖滑出,而后所有人共同——
“小凑哥哥居然连这样的球都接住了!”他忍不住为三年级的二垒手喝彩,倒引得一旁的降谷看了他一眼。
——舞出了胜利的舞蹈。
下半局先发上场投球的是此前比赛看上去状态不错的降谷。泽村心中记挂着上场比赛表现怪异的御幸与片冈,便留了心观察降谷的投球。
降谷一如往常,甫一站上投手丘便用尽全力投球——这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除去二人本身的竞争关系不提,泽村倒是非常欣赏降谷一旦站上那个地方就倾尽全力的态度,但恐怕从降谷本身的体力特点与队伍获胜的角度来看,这一举动又显得莽撞起来。
而三年级的学长们也抓住这样的机会,不遗余力地教授他们如何去得分,脚踏实体地选球、毫不犹豫地挥棒。而有人上垒之后,就确实地把打击延续下去——这样才能将得分的机会延续下去,从而一点一点增加胜利的几率。
这是因为无意知晓片冈总教练在秋季比赛之后就要离开球队的三年级学长想要传递给学弟们的青道精神——比起琐碎又无法通透的言语,他们选择用棒球来表达这样的传承、与他们的希望。而此时有些迷惘的泽村也再一次从学长们的棒球里获得了力量——他也有非要表达出来的东西,想要把心里的话用棒球投到那个人的手套里去。
他在第五局时登板,而前四局他们面对三年级凌厉的攻击失了三分。在五局攻守交换时,现役选手也从仓持口中得知了片冈在秋季大赛会离开球队、由此前出现的落合教练接手的情况,一时现役队伍方面气氛难免低迷。
或许他们心里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怀疑,这样的他们,真的能切实地将学长们想要表达的东西传承下去,得到分数、拿下比赛吗?
但也有人,因为所处的位置、所承担的压力,而不得不提前迈出前进的步伐——泽村瞧瞧地觑着御幸的方向,只见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深深吸了口气,紧缩的眉间也舒展开了,“我们拿下秋季大赛就好了!”
赴任没多久、还得时不时掩饰自己手忙脚乱的小队长此时神采奕奕,他是队员们心中的那个——立着的风向标,不会失去方向、不会踟蹰,能在队伍迷茫时拨开雾霾把他们的目的地指给大家看。
“成为秋季大赛的冠军,我们就要去春甲了!总教练——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球队吧?”
这个人以痛苦与失败为肥料,滋润了自己心中的土壤。从前播下的那颗种子,终有一天能开出异常绚烂的花——所有人惊叹这朵花的美丽,给他冠以天才的头衔,将他的努力视而不见、反而将一切归咎于神明的赏赐。
御幸的笑容从嘴角一点点漾开——谁都明白难度的目标就这样被他轻轻提起,在所有人心里落下了巨大的回响。
队伍的士气又重新燃烧起来。
但泽村心里却不知怎地浮起点不知为何的难过与心疼。
他瞧着那双被太阳染成暖心橙色的眸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队长给我们立了这么大的目标,那怎么能不鼓舞我们一下呢?”
他握住那只不知因兴奋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微微颤抖出冷汗的手,又将御幸的另一只手叠在自己手上,一时间本准备散了回赛场的现役队员们又重新聚拢回来,纷纷将自己的手给叠上。
队长的手放在最下面,承受了所有来自其他队员的手的压力,也接收到了通过肢体与肢体接触传递而来的温暖。
笑意好像每年秋季长野的那场规模巨大的烟火,在他眼里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