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有人会给一个魂魄颁发好市民奖,赞扬他就算死到临头也要装大尾巴狼的翩翩风度。
钟悬拉开椅子,放下书包,还未坐下,就有一缕灰扑扑的影子从过道飘过来,然后一头撞进他的胸口,沉没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钟悬:“……”
晏尔倍感意外:“我以为会弹出来或者直接穿过去……”
女鬼抢身体的时候连哄带骗的说是“借东西”,可他附身钟悬的过程顺畅无比,没遇到丝毫阻碍。
“所以你心里是同意的?”他对钟悬的人品重新产生了信任,感激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钟悬没有应声,身体摇晃了一下,站不住似的弓着腰,手掌撑在课桌上。
陌生的魂火融进他的体内,心口到四肢迅速泛起一阵细细密密、被蛰了般的麻痹感,经脉滚烫,犹如火烧。
他的手指倏然攥紧,握成了拳,腕骨上缠着的两圈极细的红绳像是活过来一般,越缠越紧,一点一点勒进他的血肉里。
小组长来收作业,看到钟悬站着半天不动,原本想开句玩笑,走过来却撞见一张冷汗涔涔的侧脸。
他面色苍白,神情无端显得恼怒,一根淡青色的筋在额角凶狠地跳动了一下。
小组长吓了一跳:“钟悬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钟悬这才回神,长睫半敛,避开了他探寻的视线。手腕轻轻晃了晃,红绳变回松松垮垮的两圈,藏进了衣袖里。
他“嗯”了一声,按了下肚子随口说,“有点痛。”
有个男生凑过来,佯装关心地问:“怎么了宝贝,你哪儿痛?关巧巧刚刚也说不舒服,莫名其妙捶了我一顿,怎么你也痛经啊?”
钟悬微微一笑,按着他的后脑勺往自己桌面上磕了一下。
在他“钟悬你杀人啊下手这么狠”的痛呼声里,钟悬交上了作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团魂魄好像察觉到他方才的异状是自己带来的,默默地把自己散开的魂体压缩到了最小,安安静静地团着,一动也不敢动。
在男生颀长的身量里,几乎有些不起眼了。
钟悬却没有领情。
身体内部传来一句不知所措的“对不起”。
钟悬有一会儿没出声,脸上惯性的笑意还未褪去,眼神率先冷了下来,在心里问:“你听不懂‘拒绝’是什么意思?”
“我……”
“别道歉了,我不接受。”
“我可以补偿你,真的!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我有什么要求?”钟悬抬手捋了捋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唇角稍弯,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冷笑,“你最好祈祷你真能回去,回去之后也别撞上我,不然魂魄崩解会是你最舒服的死法。”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回去以后我一定躲你躲得远远的。”晏尔悄无声息钻了出来,近得几乎要和钟悬脸贴脸,“所以恩人,你打算帮我了吗?”
钟悬眯起眼睛:“滚。”
晏尔听话地滚了,打算过一个小时再出来问一遍。
钟悬是晏尔见过的男生里,撂狠话撂得最有气势的——
他说不接受就真的把晏尔当一团会吱声的空气,不管他如何道歉、求饶、谄媚讨好、重金利诱,一概不理会。
晏尔绞尽脑汁回忆起唯一一张记得卡号的银行卡,央求钟悬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或是帮忙看一眼他的身体是否安然无恙,女鬼有没有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他对钟悬承诺:“卡里有三百万,只要你肯帮我,我现在就把密码告诉你。”
钟悬撑着脑袋做习题册,懒洋洋地说:“是嘛,我有一个亿。”
晏尔:“……”
你最好真的有。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今天,物理课结束,老武因为钟悬一塌糊涂的成绩找过来,要和他“聊聊”。
然而开场却比晏尔想象得温和,他没提分数的事,先问:“钟悬,你最近状态很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和以前一样。”钟悬跟着他走到拐角的花圃旁边,反问老武,“我还好啊,老师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老武凝眸看着他,语重心长:“遇到麻烦要早点告诉老师,有些在你们看来天大的事,解决起来未必真有那么难,可能只需要和我开口提一句,你懂不懂?”
钟悬不懂:“我能遇到什么麻烦?”
“比如有没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和你接触,不要因为一时好奇或者觉得无关紧要就答应他们,小错你放任不管,以为无所谓,可以承担后果,到最后一定会酿成大祸!”
晏尔偷听了一阵,还是头一回切身体验到好学生的优待(虽然不是冲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