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有意外卷进来,”邱茗目光淡然,气缕如丝,“夏衍不能出事,尤其是三月春猎前,去太医署目标太大,除不尽毒,不但他有危险,还会惊扰旁人。”
倘若在他们实施计划前透露夏衍身体有异,会给行动造成太多变数,更容易被地方主抓把柄。由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一切照常。
宋子期知道他们的计划,虽说三月春猎与他这行医问药、不会拳脚的人无半点关系,顶多给摔下马大臣的腿和胳膊上绑木架,但作为太医署出了名的圣手,受命还是得去的。
“你真的,一刻也不歇,”说话人闷声一屁股坐回椅子,捏了眉心。
“他的毒几成了?能找到解药吗?”
“我只能摸出四成,你摸肯定更严重,”邱茗垂下眼,“刀剑划的旧伤,看脉象,毒可能已经浸入体内,普通的药解恐怕来不及了。”
那夜意识到枕边人可能中毒后,他睡意全无,一处已经愈合的伤疤说明不了什么,但是那股腐朽的味道格外刺鼻。探了夏衍一整晚的脉,觉察到了怦跳有力脉象下虚掩的细长与迟缓。
根据伤口愈合的程度,时间不会超过半月。邱茗绞尽脑汁回忆两人在一起后的所有行动,只能依稀判断出,是在临渊寺的时候受的伤,伤口太小了,小到他竟然时隔近一个月才发现。
“我开始以为是芊腐,可芊腐的毒不会发作这么慢,也不会浸得如此深,我熏了几日药香效果不明显。”
“肯定啊,熏疗只能解浅毒,他是已经泡发了吧!啧,麻烦!”
宋子期心烦意乱,气得头疼,他这个小师弟一有事就往肚子里憋,什么都想着自己解决,也不求人。如果不是因夏衍是病患,而邱茗行事太过谨慎,连病患本人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他早拎药箱踹门造访帅府,该养病的养病,该等死的等死。
说归说,想归想,身为医者,宋子期不会真撂下人不管,况且是邱茗在意的人。
“今天呢?你摸出什么了?”
“比之前弱了……”邱茗沉寂的眼底震了下,“从淮州回来,是我的疏忽。”
慢性的毒虽然没有短时间内要了夏衍的命,可长期侵蚀下,本体表面不会出现任何异常,内里却会越来越衰弱,透支全部气血后,人即猝然暴毙。
想到此处,邱茗心脏揪起,沉沉咳了两声。
“没别的办法了吗?再给我半个月,等我找出毒物,对症下药,他是不是还有救?”宋子期目光瞥向旁处,沉了声,是不安、揪心,更是不忍。
“你真的,要用千秋雪?”
为何不用?
看着夏衍浑然不知中一步步走向死亡?看着他寻了好久的人间余温,还未在手中焐热便消散在黑暗里?
一步步向他走来的人,转瞬间要离他而去。
不行的。
如许下诺言般坚定,倔强的好似要抓住此生唯一的灯火。
“至少,千秋雪,能保他的命……”邱茗努力抬起眼,双眸清澈,毫无气色的唇边扬起笑意,却笑得那样疲惫。
“我能救他。”
第42章
三月十五, 皇帐旌旗飘摇出城,与往年不同,金鸾凤顶车辇旁多了个同样庄严却略显肃穆的马车, 浩浩荡荡的人群不出半日便到了距京城五十里外的秦灵山。
邱茗以夏衍堂弟的身份前来, 路途上,同行的女官, 对羽林军身旁那位肤白若雪、眉眼柔美又略带病态的年轻公子纷纷侧目议论。
“之前没见过啊,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不会是飞鹤监的人吧?那真是太可惜了。”
女子们莺燕般的碎声, 听得夏衍心里不痛快,上手拉了斗篷,盖得邱茗头发贴到了鼻前, 面前的路都看不清了。
醋意满满的少将军嘴里振振有词,“山上冷, 裹好了。”
“惊蛰都过了,哪里会冷。”邱茗笑得无奈, 猛地被飞奔而来的小姑娘一把抱住了胳膊。
“就是,把我哥捂坏了,本公主有你好看, ”六公主挤眉弄眼冲人做鬼脸, 转眼道,“哥,第一次来春猎吧?住我那儿, 我那里宽敞。”
“他身体不好,婉今, 别瞎折腾,你这丫头晚上睡觉不老实,吵人。”
“切, 小气鬼。”六公主撇了撇嘴,“不和你玩了,我打猎去啦。”
小姑娘欢天喜地跑开,后面跟过来的季常林气喘吁吁地向两人咧嘴打了招呼。
“夏兄!望舒兄!真巧!一会一起比箭不?”
“你小子还嫩了点,”夏衍手指一戳,“小爷能让你三箭。”
“夏兄不给面子啊,还是望舒兄好。”
邱茗默默向人身后指了指,季常林才发现六公主已经跑没影了,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