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
冰凉的雨水落在伤处, 滚烫撕裂的痛,后知后觉席卷大脑。
死去的心开始跳动, 寒冷瞬间攀附四肢,他那样无助,失魂落魄, 无意识触碰对方的手臂,烫得可怕,闭眼抵上对方肩头,万念俱灰的当下,寻到了些许真实感。
一炷香的功夫前,蹲守屋顶的容风见人回家,跳下房檐请安,谁想邱茗一股脑钻进后院,啪一下紧锁大门。
少年察觉邱茗情况不对劲,赶忙把自家主子喊来。
夏衍一听邱茗今日进宫面圣,联想从苍山回来后的种种。他杀了害他全家的凶手,不见半分喜悦,反而自己一提此事对方情绪便异常激动,冷了半月不管不行了,天知道再拖下去这人会做出什么。
踹开院门,一片凄厉破败,邱茗石雕一样跪在雨里,剑静静躺在一边,掌心按着手腕,血流了一地。
“夏衍……”
呢喃的声音太小,但他听见了,像折翼的雏鸟躺在雨中无力地哀嚎,眼前人样子落魄又令人心疼,夏衍压下满腔怒火先把人安置到没雨的地方,处理完伤口,拨开湿哒哒的乱发,捧起脸颊,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深吸一气问。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
“月落。”
又一言呼唤,混沌的眼底搅弄出一缕清流,映在双眸中。
“别一个人扛,我陪你。”
不管是江州十万冤魂,还是酆都罗山厉鬼,我都陪你。
淅淅沥沥雨声嘈杂,亲昵的耳语,熟悉的怀抱,邱茗鼻头一酸,眼泪不可遏制地夺眶而出。所有的心伤与不甘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压抑了半月之久的心事颤声说出了口。
“皇帝,她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肯予我爹正名,江州那场雪好冷……她为什么弃江州百姓不顾,为什么弃我的家人不顾……我追查那么久的真相,为什么是这样,该怨谁恨谁我都不知道了,夏衍,我该怎么办……”
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江州的过往,天子的算计,本以为满盘布局,举子落下后,赫然发现自己竟是其中一枚棋子。被摆弄的命运,看不到尽头的人生,他受够了。
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夏衍听到了一个不完整的故事,但他依旧猜出一二。震惊之余安抚下人的情绪。
眼下天子没有动怒,全言听下来,二人交谈结果应仅作警告,只要邱茗继续“乖乖听话”,皇帝自然不会揪着既往之事不放。
但是。
夏衍狠掐手指,床上人动了动,一胳膊搂上他的腰,埋头蹭了蹭,他默默替对方拉上被角。方才好说歹说劝人洗了澡换了衣服,手腕处的绷带渗出血,趁睡着给人换了新药。
情绪起伏过大,也可能是哭累了,邱茗这次睡得很快。
他侧身躺下,手抚过脸庞的轮廓。
又瘦了,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夏衍心中的疑虑不断加剧。
这人在皇帝面前挑明了身份,双方再无制衡的筹码,天子认为邱茗放不下官位俸禄,不会轻易追查下去,但是。
面对一个掌握自己太多秘密的内卫。
皇帝,真的会放过他吗?
“嗯……”
熟睡的人有些不老实,蹙起眉头,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爹,儿子不孝……没能替您鸣冤,对不起,是我没用……”
“你爹不会怪你,”夏衍擦去眼角泪痕,抚摸后背回应,“卿言,你不必憎恨任何人,你爹娘,他们只希望你活下去。”
仿佛听到了抚慰,亦或是一语唤的名字太过陌生,动了心底沉寂已久的那一部分。怀里人抬了眼皮,半梦半醒,迷糊地望着他,一眼看得夏衍不知所措,顿了手。
“月落?”
“你叫我什么……”
“没什么,继续睡吧。”
邱茗不理他,抱住腰贴得更紧了,夏衍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出温热、均匀的鼻息,有点痒。
“夏衍。”
“嗯。”
“想成婚吗?”
邱茗没完全醒,发音含糊不清,像在说梦话。夏衍一惊,胳膊僵在半空中,不料这人迷糊着反而异常坚定,又问了一遍。
“你想成婚吗?和我成婚。”
无论是噩梦还是幻想,他似乎只认定夏衍在的地方才真实。
夏衍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如此郑重的承诺怎能轻易答允,谁知短短几秒的犹豫,邱茗又难过起来。
“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你也嫌我脏,不想理我……”
“没有,月落,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不想要你?”夏衍连忙搂过来揉了揉,“想,任何时候都想,等我们成婚,把竹石他们都喊来,你带我去江州,你的爹娘我还没祭拜过。”
“等到什么时候?”
“很快,”夏衍吻了他的额头,“听话,动摇圣尊,不是你一己之力能撼动,后面的事我来办,你放心,我会给你、给江州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