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了……
狂风大作,封死的窗户胡乱打响,令人烦躁不堪,邱茗撑起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索。
“起风了,常安会怕的……我得陪他……”
“你这样子没法照顾他!”
“放手……”
一胳膊抵开,邱茗重心不稳,动两下就喘气,依旧挣扎下床,夏衍气不过,直接给人捞上来,用力按住。
“听话,他一时半会好不了,等回神都,我给宋子期写信,他一定能医好。”
“连尘、连尘要怨我了……常安成这个样子,我没保护好他,都是我不好……是我……”
“不是你的错,月落,你讲过,事情发展我们无法预料,别苛责自己。”
“怎么不是!”
声嘶力竭地怒吼划破寂静,他团起被子蜷缩着,忍不住抽泣。时隔多年,他又回到迷茫中彷徨不得终日,又听见深渊里万鬼齐鸣,拉他下地狱。
“常安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也好,我是内卫,他跟我身边迟早受连累……忘了算了,就当我从没见过他。”
“会不!他会想起来的!月落,给他点时间,好不好?”
“放我出去……”
他的心好乱,像快被淹死的人在水中无助挣扎,什么都抓不住。不过星辰升落的时间,他复仇了,换来了更残酷的真相,赔了两条命,两条最亲人的命。
十二年蛰伏,竟是为了这些吗?
邱茗眼里布满血丝,他真的快疯了。
“夏衍,别逼我说第二遍,放我出去。”
“不行,”夏衍攥紧拳头掩饰心底奔涌的情绪,“朝廷要臣殒命,你现在出去那些人势必不放过你,苍山离京太远,人心不稳我也难保你无恙!”
“那就让我死啊!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你别管我!”
话语出口,彻底撕破两人仅存的伪装,无声的对峙后,夏衍大力掐过他的下巴咬住嘴唇,吸吮中血腥味弥漫,淌了腥甜的齿间发狠。
“邱月落,听清楚,老子今天管定你了……”
手腕牵过头顶,解下的衣带缠住绑在床头。每一吻如同撕咬,无力的手伸出帐帘被拉了回去。两个失去了心的人用最极端、最疼痛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放纵堕落的同时,仿佛如此所有发生的事皆可抛之脑后。
注定无眠的夜晚,破碎遍地,指甲掐进肉中,拖起膝盖,邱茗的腿在发抖,夏衍一把掰过脸逼对方直视,“再说想死,我真的会杀了你……你能不能在乎点自己,在乎点啊,一点就好……”
他在乎什么?世上少个趋炎附势的内卫,所有人都会拍案叫绝。大臣想他死,太子想他死,皇帝恐怕更想他死。不知是疼痛还是心死,邱茗咬牙,眼角划下一滴泪,哑然失笑。
“忍不了了?你也恨死我了吧……”
“闭嘴!”
“杀了我啊,你动一剑,得了却多少人的心事?朝臣的心事,皇帝的心事,没了行书院,大宋盛世可以更完美,不是吗?”
“那我的心事呢!!”
一拳砸在枕侧,宛如咆哮的野兽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头发垂落胸膛,瞳孔中波纹闪烁,夏衍如鲠在喉,声线发颤。
“邱月落,你可曾想过我的心事……”
“我害死那么多人,相比而言,你的心事重要吗?”
“够了……他们不会怪你的,不会……”
“可常安失忆了!!”
“冉芷死了!!”
沉默半响,一声音响起。
“婉今也死了……”
无法言说的话就这样宣之于口,邱茗痛不欲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煎熬,滔天的巨浪波涛汹涌后归为平静,眼里满是对方的容颜,似怨怼,更似哀求。
“夏衍,我只剩你了。”
一夜无话,邱茗拉扯被单遮住胸口的伤痕,侧身蜷缩着,劫后余生无半分欢喜,苍白手腕上留下青紫的勒痕,两人久久没有讲话,直到第二天大部队启程回京。
神都热闹非凡,大肆庆祝太子殿下反京,苍山上的一切如梦一般。
每一日,夏衍面无表情守在南坊门口,邱茗闭门不出,云炎看不下去劝几句,被一眼瞪得不敢吭声。
“公子,”容风从屋顶落下,持剑跪地,“副史大人接连告病数日,每日烛火都有亮,您别担心。”
“嗯,走了。”
“衍哥,今日不再看看?”云炎慌忙跟上,夏衍脸色很难看了,“我前天按您吩咐,把药带给副史大人,他收了,也许过几日病就好了。”
“心病吃药不管用。”
而且,没他在,邱茗不会老实吃药,更何况常安暂住颜纪桥家,身边半个人找不见。
初回上京,他陪过,两人吵过,总没缓和,夏衍知道邱茗看见自己便会想到冉芷和六公主,遂依人的意思让他一个人静静,但过了半月邱茗仍然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