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太子殿下将令我们失去谈判的筹码,”曲士良不紧不慢道,“兵部肯放权,眼下唯有太子的命令作数,若放火烧山,殿下殒命于此,朝廷那边的理由好找,想堵悠悠之口则很难。”
“稍安勿躁,”另一士兵插话,“羽林军不过拳脚功夫,不足为惧,大内日子比我们戍边的要舒服多了。”
“不。”
曲士良目光狠厉,“警惕那个姓夏的羽林军,这小子绝非等闲之辈。”
想到自己折了一院子十几号人,便气不打一处来,雁军的余孽胆敢造次,梁王养的狗倒真是忠心,还有那个行书院的内卫,当真。
不得好死!
冷笑一声,当即拍案而起下令。
“子时前攻破殿门,如果他们死守不出,行宫的人一个也别留,明日天亮通报朝廷,羽林军造反,刺杀太子殿下,全体伏诛!”
“是!”
士兵通通应下,然而过了会,发觉不对劲。破旧的房屋空间不大,竟能若隐若现闻到香气?
“喂,今日什么节气?居然有梅香?”一小卒皱了鼻子,味道太冲。
“脑子缺根筋了?腊月未到,何来梅香?”
“是啊,王二,你该不会胆小想临阵脱逃吧?”
“放你娘的屁。”
小卒颇为不满,可他的的确确闻到梅花的香味,一脚刚踏出房门,赫然看见守门的侍卫倒成一片,血液流淌,都被割了喉。
黑夜下,不远处一抹月色清亮,背对身,手持长剑,碎发后目光嗜血,冷冷盯着他们。
“报!敌军突袭!”
“什么敌军!就他一个人!一起上杀了他!”
手握武器的人急不可耐邀功,谁知迈出两步,小卒瞳孔骤缩,胸口几乎炸裂,脚下失力栽倒,眼睛、鼻孔渗出血。
旁人大惊,纷纷后退,有几人已撑不住倒下,曲士良顿感不妙,衣袖捂住口鼻大夺门而出,“快出去!他用了返魂梅!”
该死……
邱茗一剑划过手臂,顺势甩出血点子,前臂再添一道新伤。他走得太急,返魂梅计量失了控制,以至于眼下自己也握不住剑,不得不割肉保持清醒。
中了毒香的人不是他的对手,一帮杂鱼不值一提。狂风刮过,墨色发丝飘飞,一双眼睛倒影月光,凄厉冰冷,地狱攀上的鬼终于露出他狰狞的面目。
幽暗的梅香消散,鲜血融入泥土,沿着立于尸体堆上的人大喘着气,嘴唇乌紫,死死握住剑,一步一步走得颤巍,贪婪魍魉餐食灵魂,血肉饮下,吸得一滴不剩。
身边仅剩十余侍卫,脚下是万丈悬崖,稍有动作便有石子滑落,屠了他全部亲信的人双眼血丝遍布、几近疯癫,曲士良笑容格外难看,鬓边丝丝白发颤动,一副忠厚的嘴脸讲出做不是人的话。
“副史大人何必相逼至此?当年本官一时疏忽杀你全家,你今日斩我满门,我们应当两清了吧?”
“闭嘴……”邱茗毫不退让,“江州刺史许亦昌一生清誉沦为反贼,城外千万士兵冤魂不得安息,你们处心积虑为攀附仕途害死那么多人,这笔账,我来和你算……”
“您真的算得清吗?”
邱茗一愣,那人笑声刺耳,不像死到临头的绝望,更像破釜沉舟后自卑自戕的癫狂。
“你该杀的不是我。”
曲士良大袖一挥,乱风肆虐,天边晨光渐明,万里秋红,苍山垂暮,溪流婉转,星辰朔月,身后大片河山于夜下逐渐明晰,一览大宋盛世图景。
“是朝上大夫权贵、军部门阀、公子王孙!是你们这些无可救药的世家子弟!试想寒窗十载,好不容易登科步入上阳宫,我堂堂殿试第一,连先帝都对我赞赏有加,哪点比不过吏部侍郎的儿子!许公子可知,只因我三代布衣,入朝为官无望,被发往淮州整整三年,那姓刘的凭什么高我一头!”[1]
“那是你活该……”邱茗咬牙,更进一分,“季忠、卢阁老当年重臣力邀你入门,是你自己几次三番拒绝推脱,朝中无人举荐是你自作自受!”
“那帮老家伙哪里诚心邀我,不过担心天后登基篡位欲拉拢势力!我无门第依靠,万一出事,反一人而诛九族,你让我父兄亲眷该何去何从!我不肯结党,他们还暗中刁难,害我废了左眼……”
说到痛处,曲士良捂住眼睛,嘴角略收敛。
“所以,你借秧州之事为自己谋仕途?”
“为何不借?”曲士良厉声反问,“沛王被天后发配秧州,听方士两句风凉话就骑兵造反,先帝驾崩、天后掌权,天赐良机我为何不为自己挣条出路!我乃宰相之才!何苦屈于州县做地方官!”
“这不是你害我全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