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东宫下人说, 副史大人之前求太子殿下出兵兖州被拒了回去, 李公公遣人照看了几日,那段时间天冷, 不知病了没有。”
“东宫立场确实不便卷入战事, 他有他的理由, ”一提到邱茗,夏衍的心头被掐了一下,难怪兖北见到时气喘发作成那样, 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心疼, “他近日身子如何?”
“谷雨后天气转暖,副史大人应该没事了, 常安很上心。”
“晚上我去看他,兖州带回的药剩多少,都给他拿去, 宋子期不在, 很多事要小孩看着,还有,他簪子坏了, 找了几个工匠不会修,说是南方旧款不多见, 改日去问金玉阁的人。”
“是。”容风依旧不放心,脚步不自觉加快。
“公子,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吗?雁军覆灭真和殿下有关?”
“……”
“公子!”
容风一个健步横过, 剑柄捏得直响。被堵住去路的人笑得无奈,宫内层层赤色砖墙像极了铺开的血渍,不忍直视。
“容风,你对我爹,还有多少印象。”
少年微怔,放了剑,别去脸不想回答。
“雁云十八骑中你年龄最小,应该对他没什么记忆。”
“若无夏帅,我早死在狼窝里了,”容风脸庞露出一抹难过,咬牙道,“兖州的一切我都记得,只是想不到,贵为一国储君,居然为苟且偷生弃夏帅、弃我雁军不顾,公子,这样的人,您为何不恨他。”
“容风,宫内慎言。”
夏衍抬手遮住阳光,所有的一切晃得睁不开眼,“我不恨他,也不会原谅他,杀我爹的是戎狄,家国祸端,怎能全归到一人身上。”
“可如果梁王肯与沛王一同支援,我们也不会被困数日到走投无路。”
“但若他选择出兵,便不会有我们今日活在宫里。”
夏衍掐了手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先帝的军队不可能长久。手握刀剑的士兵往往从始至终只效忠一人,天后继位,无太子多年庇护,他们终究面对死亡的结局。
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救他性命、养他长大,十几年多少存了情感,他不轻易妥协,奈何世事无常,守太子登基,成为他仅能兑现的承诺。
逝者已逝,将门厚土,护边境乃雁军职责,然而,若有机会,他依旧放不下身死的众人,夏衍感觉好累,不想纠结这件事了,摆手道。
“回吧,今日天热,他肯定又不想吃药。”
南坊夜凉,邱茗这几天没和夏衍碰面,行书院太多事务等他处理,继俊阳侯与小可汗叛乱之后,边境渐稳,皇帝的心思放回了朝上,三省六部的人还没查出结果,他正在思考从哪下手。
能私联外敌的大臣肯定掌握兵部的动向,理论上可从兵部查起,但兵部实际不掌权,徒有虚名,真正决断在皇帝手上,所以除了兵部,其余五部都有可能。
烛光微弱,桌前人随意披了轻薄的衣衫,卷案铺开,手指轻点桌面,规律的叩击声幽幽回荡在屋中,常安一刻钟前送来的药已经放凉了。
户部掌管钱粮税收,北地三州数十县城因戎狄入侵有损,今年税收肯定不足,私通异族无益,礼部多与门阀子弟有接触,想动摇赵氏江山的心思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费尽心思打上京的主意。
那么剩下只有……
忽然大门敞开,刮入强风打断他的思绪。
“朝中的老鼠,想揪出来得格外费心思,熬夜伤身,行书院没人带头便无从查起,您说是吧,副史大人。”
夏衍一眼看出对方心思,瞅了眼桌上的药碗,喊小孩去热一遍。
“半夜造访的人,居然有空同我谈论作息,”邱茗笑了笑,指了一旁,“酒在床底下,你点的,负责喝干净。”
“那点存货,不够小爷三天的量。”
夏衍翻出酒坛倒了一杯,翘腿坐回床榻,所有动作轻车熟路,邱茗瞥见没吭声,以茶代酒,他们回京后经常在夜里对坐陪伴。
“和太子殿下聊什么了?”
“什么都没聊,殿下骂了我一通,说私自离京尽给他找麻烦,”夏衍故意拿起酒杯往嗓子眼倒,呛了口,“这酒放了多久?味道都变了。”
“半月前买的,不是你舌头坏了,就是作坊的伙计骗我。”邱茗看着对方手酒杯,三巡过后液面没下去,合起卷案。
见人收书的架势,忙放酒杯,“想睡了?等会儿,先把药吃了。”
“夏衍,你。”
邱茗抬眸,深色的瞳孔中倒出倩影,觉察出少将军的欲盖弥彰,刚想开口询问,夏衍酒杯一磕,率先点了他手边的卷案。
“朝廷内奸查的如何?看副史大人的样子,心里已有推断。”
“在下见识浅薄,不如夏将军洞悉明快,”邱茗不想放弃,沉声说,“你有事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