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深入敌营劝和,遭歹人算计,可惜元凶已死,你不能亲自听得真相。”
“真相重要吗?皇上下令还我爹清白又怎样?一纸清誉,不过他们打了胜仗了由头,立场替换后推脱的说辞,没人在意我爹为大宋争取了多少时间,没人知道他一个人往返兖州有多危险,”宋子期拽紧他的衣服,咽下泪。
人心不可直视,连曾经竹简之的冤案都成为朝臣弹劾俊阳侯的借口,而今查明宋清允反叛,只为大宋一个名正言顺出兵的台阶。
追寻真相,真的好难。
“邱月落,这么多年,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邱茗喉咙一梗,安慰的动作随之停止,苦笑说:“活一天算一天,也许过了哪日,我就能见到他们。”
回到家,回到江州,享受那片本属于他的过往,有家,有家人。只是忘川河畔,奈何桥上,一个浑身血腥、趋炎附势的内卫,自己是否还有脸去见故去的家人。
“连尘,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留下……”宋子期似乎早有想法,“我想看我爹存在过的地方,见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与我娘伉俪情深,我竟一直不知情,离开兖州好久,我想自己看看……”
背弃十几年的故土,终归难以分离,落叶飞得再远,层层交织的筋脉尽是最初的痕迹。
该回家了。
“好,有事给我写信。”
离开的时候,宋子期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在邱茗身边,药必须按时吃,切忌舞枪弄刀之类的大动作,万一生出个好歹,他定不远千里奔回神都算账,又单独把小徒弟喊去,给了些制好的药,这才让一行人启程。
神都上京,大太监李公公尖嗓子饶舌读完了戎狄告降书,顺带褒奖一众战场上的有功之人。皇帝坐于珠宝垂帘后沉默不语,台下大臣神色各异,大理寺卿听完悄悄松了口气。
兖州一役后,宋军士气大涨,李靖杰荣耀回京,下朝后群臣前仆后继恭维,扰得大将军不得安宁,抹不开面子,随便拱手敷衍了事。
三两官服的人聚集,一言一语议论起来。
“李将军拿下戎狄五万主力,连破三阵,不愧是我朝第一猛将,有李将军在,那些蛮族岂敢践踏我河山半步。”
留小胡子的年轻人啧啧称奇,紧跟另一贼眉鼠眼的人附和,“是啊,李将军骁勇善战,大有先帝边军的气势。”
“哎,听说此番战役,羽林军也参与了,据说那雁军旧人还独自单挑骑兵营,抢风头呢。”
“害,边军早八辈子没了,还想沾他老子的光,不过仗着太子殿下器重,当真目无尊长,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姓夏的小子在兖州逗留那么久,不会想造反吧?”
几人正聊得起劲,突然。
“我朝将士在战场上拼死杀敌,就为保你们这群烂舌头的废物?”
颜纪桥声音洪亮,吓的聚那几人猛然回头,一个二个闭嘴后撤,故作和自己没关系。
大理寺少卿气势汹汹上前,鼻孔冲人,恭敬作揖,“雁军是大宋的雁军,陛下亲口所言,诸位言辞凿凿以旧人相称,是想违背圣意?”
“少卿大人,不过几句话,犯得着动气吗?”小胡子不满道,“我们赞赏夏将军英勇,有雁军故姿,不然他功绩怎会满朝皆传。”
“是啊,违背圣意万般担当不起,我们只是担忧,太子殿下身边留这般冒进的人,日后难坐储君之位,陛下立子又有何用,迟早被他捅出娄子。”
“储君之位、陛下金言,是臣子能妄加议论的吗?”
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来者清瘦,轻笑着,眼底藏不住的阴狠,一见这人,几个狂妄嚣张之徒纷纷低下眉,抱拳躬身,毕恭毕敬问候。
“副史大人。”
邱茗环视四周,笑说:“在下扰了诸君的兴致,战事方平,民心不稳,若朝上再生异端,陛下恐怕又要费神禁言了,只是这话是各位亲自陈述,还是在下这无用之人代劳,望诸君心里有数。”
几人暗中交换眼色,背后恨极了他,这些在朝官员也不敢当面编排,一旦传到皇帝耳朵里,可不是断舌头那么简单。
而颜纪桥与来者早已熟络,奈何有言在先,再熟,朝堂上不能表现出来。一方面行书院不得参与党派斗争,另一方面,如果和内卫过于亲近,大理寺公职恐怕有所动摇。
尽管不想承认自己受人庇护,但邱茗讲得不无道理,加上家法森严,颜纪桥只能别扭地跟着行礼。
“大人何必吓唬我们,”方才吹胡子瞪眼的人笑容谄媚,“夏将军出征边外,同样劳苦功高,不过方才听见陛下未予以太多奖赏,我们在为他鸣不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