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泯选择用断血刃折磨人,何必往脖子上一刀多此一举?
宋子期后槽牙险些硌碎,“这是那畜生干的?”
“不是,”竹简之仔细瞧了瞧,“方向不对,力道太轻,这个深度一般割颈动脉。”
“他自己割的。”
夏衍声音冷得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太了解邱茗的手法,包括杀人的手法,“这伤,是他自己划的。”
其余人震惊长大了嘴,夏衍的手指扣出血,遇见什么事会把邱茗逼得自尽,难得一见的中原男子,粗鲁的异族,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在场者所有心知肚明。
宋子期杀人的心都有了,大骂一声,“都出去,我给他检查……”
“可是,少君还不舒服。”
“小孩子别多嘴,”竹简之打圆场,赶鸭子似得往外轰,“去,找你容风哥哥,再不听话,把你糖没收了。”
屋内只剩了三人,夏衍连人带被子抱起,邱茗折腾了几下,一头扎进颈窝,费劲吸了几口,而后泄了气般趴在他胸前,跟受伤炸毛后无奈妥协的猫一样安静了许多。他一遍遍顺过后背,动作像哄小孩。
那头宋子期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传闻戎狄部落对中原女子情有独钟,而且不讲纲常伦理,会发生的事他想都不敢想。
好在,一番检查,没有新伤,宋子期大大松了口气,若自己小师弟真被糟践了,他真可能不顾血缘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万幸,应当是受了惊吓……”
宋子期感觉自己少活了十年,眼皮子千斤沉,简单收拾完又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众人离去,屋内恢复死一般的寂静,夏衍整日提心吊胆,一想到怀里人经历的种种不堪,恨得牙齿咬出了血。
他娘的只贪床笫之欢败类!!
余怒未消,转眼邱茗身子拱了拱,团成了团,夏衍只得压下满腔怒火,轻拍对方后背。
“没事的,别怕,没人伤害你。”
“乖,你不在狱里,我救你出来了……”
“夏衍……”
意识不清的人含混喊出声,半梦半醒。
“我在,”夏衍温和地应着,亲吻额头,“月落,我一直在……”
邱茗又睡了四天,第五天清晨,竹简之再也等不了了。军令当先,羽林军不可能群龙无首,少不了别有用心之人背后议论,传到皇帝耳里,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期间颜纪桥差点几次发作,都被他摁了回去,如今再不走,就说不过去了。
“宋大夫保证过,这几日脉象见稳,醒来只是时间问题,”竹简之耐下性子劝了第三遍,“十三,别以为长毛了你哥就不敢打你。”
“我知道,只是担心。”
“怎么,不信宋大夫医术?那我把他请来和你说道说道。”
“不是,”夏衍望向屋内犹豫道,“我担心,他会害怕……”
“行,我保证,咱一日内定赶得回来,回不来,我提头来见。”
战场变化多样,哪有随便许诺。夏衍哼了声,不想理人,和常安交代了一通依然不放心,想了想,含住指尖,尖锐的哨响后,戕乌飞落。
“阿松,看着点他。”
“呱!”
戕乌兴奋地煽动翅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邱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江州的家,爹娘健在,姐姐拿发簪在他鬓边逗趣儿,沈繁和先生笑盈盈向他走来,沈畔抱着剑跟在后面,不太高兴的样子。
太真实了,江陵花卉锦簇,莺燕生歌,没有冬日严寒,更没有漫天大雪。
他想家了。
忽然间,天地翻转,翻卷的烟尘让一切消散,他又成了孤身一人。
在荒丘里,在墓碑前。冰雪刺入手脚,一片苍茫的雪白。
谁……谁来救救我。
我不要在雪天,我不要一个人……
“月落。”
熟悉的声音传来,极尽崩溃的人茫然回神。
谁?
“月落,别怕,我一直在,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你身边……”
夏衍……
你在哪……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好冷……
你抱抱我啊……
猛然睁开眼,床顶帐幔昏暗,屋里檀香的味道弥漫。眼眶略有湿润,邱茗闭了闭眼。
自己还活着吗?
缓缓爬起身,顿时浑身针扎样的痛感袭来,刚撑起的胳膊再次软了下去。
对了,他回来了,有人来救他了。
夏衍?
他轻声唤了对方的名字,可空荡荡的屋内没有一个人。青烟袅袅,被一阵寒风打搅了身线,窗外大雪纷飞。
愣了片刻的人骤然一惊,全身血流刹那停止。
又下雪了……
记忆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他的过往,他的尘世,淹没在雪下,没有一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