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
夏衍打破沉寂,他半抱着邱茗,轻撩对方垂落鬓角的头发,凌厉的眼眸略过一丝柔光,在众人面面相觑中静静说。
“让容风烧水,我给他拔。”
兖北房间简陋,草屋里,满满一盆热水放下,来者端了纸包磕在一边,隔着纸包闻出一股厚重的土味。
“宋大夫配的药,给你搁这了,撒浴盆里即可,还有,”竹简之掏出个简易的沙漏,晃了里面的细沙嘱咐道,“看着点时间,宋大夫说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时辰,期间有异样马上出来,外面他们都准备着,保一阵是一阵。”
“还有事吗?”夏衍面无表情。
“有。”
竹简之咧嘴角,以往这种情况,他会毫不客气照屁股给上一脚,而今耐下性子接道:“拔出来时伤口出血属于正常,他虽昏迷但感知尚在,反抗也不要停。”
越说夏衍脸色越难看,但竹简之绝不惯着他,摁肩膀逼他听完。
“只要不是血如泉涌,你就继续。”
“……”
“十三。”
夏衍眼神飘忽不定,竹简之笑得有些苦涩,抬手抱歉。
“我们等他,也等你。”
夏家少公子是竹简之看大的,他身份特殊,先前见得没那么频繁,不过臭小子脾气十分熟悉,死犟,固执,人家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把脑袋撞烂也不回来。
去年跑来兖州,自己流落街头打算喝酒打发时间,夏衍一巴掌拍飞了门板,说情况紧急,救人,需要他帮忙。
竹简之见邱茗第一眼就明白,为何自家少公子被个男的整得五迷三道,是好看,不近人情的好看,曾开玩笑说,邱茗没当皇帝的男宠,估计老皇帝上年纪眼花了。
这位弟妹对人狠,对自己更狠,除了嘴硬、身子差、不喝酒、下手重、疯起来能咬人,挑不出其他毛病,眼下命悬一线,少公子慌成这样情理之中。
一包药撒入,银白色的粉末烟雾般在水下散开,土腥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类似薄荷的清新。
褪去衣衫,肌肤贴紧,邱茗身上很凉,像冰块覆在胸前,夏衍一手环过腋下,另一手绕过膝弯,不需要很大力气便抱起气息微弱的人。
踏入浴盆,热水没过脚踝,大腿,腰部,直到包裹两人全身,水波温柔,淹没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很痛吧,没事,我陪你。”
昏迷的人自然不会回答,夏衍让邱茗枕上自己脖颈,微侧身,他能看见对方身体上所有断血刃刺入皮肉的痕迹,折射在水中,热气模糊了双眼。
邱茗脸上沾了水珠,平静的,睡着了一样,不久前,他见过这月下清冷、醉人的模样。
想到这,他喉咙发涩,像被什么东西梗阻,终于定了神,摸向最近的、锁骨处半露出的刀片。
指尖捏住刀尾时,邱茗反应很大,随着刀片抽出,不规则的锯齿割拉凝结的血痂,怀里人抖动得愈发剧烈。
“没事的,月落,忍一下……忍一下就好……”
布条堵住的嘴发出呜咽,很弱,却像刀子一样慢慢划过他的心。
沐浴前,宋子期担心邱茗疼过头,没意识的情况下把自己舌头咬断,于是用了棉布垫在嘴里。
拔出第一个刀片,断血刃前端带下肉,血丝从伤口荡漾而出,散在水里,邱茗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突然泄了气,鬓角冒出冷汗,无力倚靠着喘气。
夏衍不敢停,停下时间就不够了,他指尖颤抖,咬紧牙关,去拔第二个。
好几下,邱茗蜷得太小,抖得过于厉害,刀片卡在半道出不了,他只能狠下心,强行掰开,硬生生把刀片拉出来。
每拔一刀,浴桶里的血色更深一分,他什么也做不了,一直重复着动作,邱茗贴在胸口,止不住发抖,呻吟,激烈的反抗被他钳住双臂压下,继续拔。拔心脏那处断血刃时,他甚至感到锯齿摩擦骨骼的声音。
每一刀都仿佛刺在自己身上,剜心割骨,疼得他撕心裂肺。
突然,邱茗好像睁开了眼,靠着颈窝目光涣散,湿润的,泛着红。
睫毛溅水,在雾气里看不清。
“月落?”
夏衍心狂跳,猛地抱起对方,水波阵阵。
“月落!你怎么样?”
短暂的清醒没有恢复意识,更像疼到无法忍受对他的祈求,邱茗很快闭上了眼,瘫软在他胸膛上,身体浸在血水中,不动了。
月落……
对不起……对不起……
他扶对方头发死死抱在怀中,含下额头,道歉了一次又一次。
他好疼,疼得无所适从。
月落,别走……
你答应过我的……
拔刀还在继续,整整七十二刀,邱茗被抓后,浑身被打了七十二处断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