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期惊异,他守了邱茗很多年,从菩提寺到宫内,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到了一丝生人的温度。往日的邱茗寡言、清冷,筑起高墙拒绝一切帮助与试探,好像除了替父报仇一条路走到黑外,人间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谁不是骨肉之躯,灵血之身,他也有想要的东西,也会有自己的诉求。
对过往的恨,对天边人的感情,七情六欲聚合。
他还是个人。
心一横,牙一咬,宋子期大腿拍得啪一声,吓得常安一激灵。
“好,兖北是吧,我陪你去,不管走到哪,老子奉陪到底!”
邱茗愣了愣,眼见宋大夫收起药箱,对他道:“我答应过师父让你活着回去,你糟蹋自己身子不当回事,我不能不管……”
“我也去!”常安露出脑袋,师父都豁出去了,自己也不能落下,“少君,有我在,定不会砸了师父的招牌!”
“呸!小屁孩还差点火候!”
“我也去。”
三人停下吵闹看向门口,小孩拘谨地站在那,已收拾妥当,不敢正视眼前众人,揪衣角在手里打转。
“公子和容风哥哥有难,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冉芷!”常安格外开心,扑上去拥抱被人躲开,宋子期鼻孔冲天,暗骂:又一个拖油瓶。
“我、我不是拖油瓶!剑法招式,公子也教过我!”
和常安差不多大的小孩异常固执,很快被另一小孩搂住肩膀晃得七荤八素。
之前去兖州的时候夏衍没有带上冉芷,可能是预感到俊阳侯生事端带上小孩不方便,也可能是京中确实需要留人,邱茗有段时间没见到小孩了。
裹了大氅走到人面前,半俯下身,小孩刻意向后缩了缩。
“夏衍没教错你,想跟我走吗?”
“不想,”冉芷嘟起嘴,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是我一个人去不了兖州,只能跟你们。”
说着像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放大了音量,“我、我说好了,到了兖州城你们谁也别管我,我能去找公子他们!”
“你还想一个人跑!耍赖!”常安第一个不同意,戳了人的脸颊,“毛茸茸的家伙们那么凶,把你抓走都不知道,还想一个人闯!门都没有!”
“胡说!公子也带我去过边境,你有什么了不起?制的药比你师父都难闻!”
“良药苦口肯定也苦鼻子!我是为少君好!”
两小孩越吵越离谱,宋子期拉出常安,邱茗伸手把冉芷带到另一边。
“兖州和边境,我都带你去。”邱茗温和地说,拍了拍小孩的衣服,“夏衍,他应该也想你了。”
“公子肯定想我......我跟公子那么久,公子喜欢什么我最清楚了......”
是啊,最清楚了。
朝夕相处,谁还看不透一个小孩的心事。
冉芷羞红脸扭过头,仍然不喜欢他,而邱茗不会那么介意了,至少这孩子对夏衍没有半分恶意。
行程定下的很快,因宋子期的坚持,邱茗不得不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眼睑下乌青的副史大人和小孩子天没亮站在大门口,害得一众人不得不提早出发。
邱茗拢着衣领压嗓子咳了两下,宋子期二话不说一把拽过胳膊探脉。
“我只能保你七天,七天内找不到人,说什么也得回来。”
“好。”邱茗答得淡然。
一场赌注,他向来不会轻易下注,可这次不一样。
打点好行装准备上路,被一阵笑声猝然打断。
“副史大人走得急,形单影只,如何面对戎狄攻势?”元振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对他恭敬作揖,目光把他身后的人挨个点了一通。
“看不起我?”宋子期输人不输阵,拎起药箱示威,“喏,一片叶子,老子能药死他们。”
“就是,我师父能打两个!”常安争辩道,殊不知当事人连半个都打不了。
“元大人得空,有何指教?”
邱茗拦在众人身前,警惕起来。
宫内下人心不定,天变得快,谁知这些表面卑躬屈膝的奴才会不会见风使舵做出不利的事。
见人端起了气势,元振立即点头哈腰讨好,“副史大人别这么大敌意,此次拜访不是打探您消息的。”
邱茗挑眉。
“恕奴才直言,朝廷出兵不利,怎能眼看大人只身深入险地,韶华殿下于心不忍啊。”对方似乎握了十足的把握,笑眯眯地双手叠在胸前行礼,而后摆动衣袖,和李公公摸拂尘的动作极其相似。
“各位大人,六公主有请。”
六公主的府邸远没有皇宫内的考究,坐落在上京城东面,距离皇城很近,常安和冉芷两小家伙没来过,对着花园中栽种的花草树木、假山怪石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