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竹简之言语如冰,“我答应帮你救人,你也答应我不蹚兖州的浑水,别忘了自己身份,雁军不能再死人了。”
暗室内没人出声,常安贴着师父不敢讲话,宋子期紧张地眼睛乱瞟,意识到自己可能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容风的脸像戴了面具始终不正面瞧人。而邱茗以微弱的力气握住夏衍的胳膊,环住身体的手臂细碎的战栗。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夏衍的过去。
宫里的日子过得慢,阳光下,他习惯了夏衍羽林军的身份,但忘记了,兖北的狼崽生来嗜血如命,只是身为质子迫于无奈才困在上京的囚笼中。
雁云军战力无双,一度另外敌闻风丧胆,不想一朝变天,主帅亲信叛变导致大部队遭戎狄围攻,大火烧了几天几夜,焚毁了一切生灵。折戟沉沙,边军为家国而死,却不知那场仗,他们本有机会赢。
雁门关外焦土遍地,没想到竟埋藏了这样一段过往。
半晌,椅子上的人站起身笑着向众人作揖。
“在下失态,得罪得罪,既然来了兖州,少公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而今相聚荆安,吃酒玩乐逛花街,乐意奉陪,目下时辰已晚,先告辞了,日后有缘再会。”
几人未作声,每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常安左右为难,小心尽礼数,似乎还有话想问,被宋子期拉着离开暗室。
烛火被续上,照耀的屋内只剩两人的影子,仿佛方才一番惊天骇人的对话不曾发生过。
不久前敷的药干了,再次被冰凉湿润的膏体覆盖,很舒服,有点痒,邱茗半靠在人胸前,枕着脖颈,默默注视着夏衍手指沾满晶莹剔透的膏药在腰上打圈,像描摹着水墨画卷,涂得格外认真,冷不丁身子一缩。
“疼了?”
“没……我自己能来。”
“你动得了吗?”夏衍不放手。
“勉强吧。”
“兖州没你想得简单,以后不熟的地方别乱跑,你要是被拐出城了,别怪我动兵。”
“好,听你的,”邱茗闭上了眼,这么多天来难得睡得安稳,“不等出雁门关,陛下就把你押回来。”
“还犟?”
“不敢……”邱茗笑了笑,叹声问,“他为什么喊你十三?”
是辈分还是拜把子的排名?雁军将士多,军营中的孩子小名都很独特,听来也有意思。邱茗好奇,琢磨了很多,然而夏衍并不想聊这个话题,闷闷收了药膏,将人侧放上床,拉过被子。
“没什么,生辰时日,以前他们随便起的。”
这样啊,邱茗弯了嘴角。
“是五月十三,还是六月十三?”
“别猜了,不是什么好日子。”
有力的手掌抚过背脊,简易的床铺很舒适,柔软的棉被包裹全身,他有意往人怀里蹭了蹭。
温柔的黑暗里,微弱的声音响起。
“夏衍,要我帮你吗?”
第63章
“你再说一遍?”夏衍不可置信盯着臂弯下疲惫的面容, 喘两口气都困难,一双黑亮的眼睛认认真真望着自己。
“我说,兖州的情况我虽不清楚, 但宫内路子比你熟, 韶华殿下前来同俊阳侯必有一聚,我行踪不明张楠也不会声张, 也不会按兵不动, 这么好的机会, 不需要我帮你想办法周旋,替竹简之正名吗?”
紧贴对方的胸膛,呼出的热气打回脸侧, 邱茗能听见皮肉下坚实、有力的心跳,手指不自觉地挠了挠, 幽声道:“你身份在这里太张扬,不注意的话, 回朝那帮人嘴里没把门的,想也知道怎么编排你……”
夏衍是雁军少子,在荆安的一举一动落在有心人眼里必将被无限放大, 眼下太子势力还不足以能替人担风险的地步, 谨慎一点是有必要的。
不料,还没等他把一系列利害关系以及扳倒俊阳侯的计划讲出口,一被子蒙过头顶, 闷得人挣扎往外钻。
“你干什么?”
“折腾完了没?”夏衍半支在床头,单只胳膊三两下便把扑腾的鲤鱼塞了回去, “伤好了?能动了?我在边境又不是没嚣张过,这点事难道还需副史大人出面?”
“想什么呢,”邱茗气声逼近, “我可是行书院的人,不出面也能操纵事态发展。”
“刚躺下就急着出门?行,”夏衍不甘示弱压下脸,搂住腰,“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下不了床,想不想试试?”
“你!”
邱茗耳根一热,卷起被子背过身嘀咕,耍流氓……
一阵凉风过境,本来暖和的被单瞬间卷跑了大半,夏衍无奈地拍了拍不远处裹成球的团子。
“过来。”
“.…..”
“没商量,这事你不许插手,别瞎操心。”
“.…..”
“再不过来我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