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说了什么,竹听眠就听不清楚了。
孟春恩的声音高度浓缩,字词音调都牢牢地黏在一起,变成个方块,怎么着都塞不进耳朵。
她感到视线越来越黑,脑袋往下靠,偏头这会,透过人群缝隙,她居然看到,也居然看清。
地平线飞冲出一辆小金杯,势如旱地拔葱。
真猛啊。
这是竹听眠晕过去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又来了。
这是竹听眠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她真是有些讨厌医院,也厌烦躺在病床上看到的天花板。
梦境一潮潮褪去,现实一片片尖锐地扎进视线,光点啊色彩啊,都随之收拢到床边那人身上,变成一个具体得的轮廓。
秋芒镇李长青,皱眉版本。
竹听眠确信他的表情不太好看,而且抿着嘴,并不是愉悦,颊边的小痣被迫陷入酒窝里。
他太严肃,以至于竹听眠居然破天荒地感到心虚,又迅速开始纳闷自己为什么心虚。
总不能是被一个小了几岁的人唬住。
就这个纳闷都没能顺利进行下去,t因为李长青做出一个无法预料的动作。
他突然俯身靠近,近到需要用手臂撑在床边才能在不违背地球引力的情况下停住。
病床被他撑出嘎吱一声,竹听眠不由偏头确认——李长青真的做出了个床咚的动作。
竹听眠意外于他的大胆,也发现李长青试眼底的惊愕。
这人一声不吭地靠过来,居然把他自己也吓一跳,然后眉头很迅速地靠了一下,像是有些疑惑。
还疑惑上了?
竹听眠再次听到一声细微的“嘎吱”,这次是因为李长青用力捏了床柱。
她再次看向李长青的脸,随她动作,李长青目光游移一瞬,又坚定地和她对视,喉结滚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抿嘴,最后身形灵巧地弹开。
惯性使然,因为他的用力一撑,导致他本人为此后退一步半,撞到床边的柜子。
动静是没停下来过,整体情况已经有些不好收场。
“你醒了啊。”李长青说。
他一句不解释,直接掩盖刚才的行为。
竹听眠安静片刻,明知故问:“刚才没瞧清啊?”
李长青眉头又紧了紧,固执地看着她,“晕倒容易摔到头的,我是检查一下。”
他就是这个样子。
其实大部分时候,不加以辩解,都能够被放过去。
可他非要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总是生出不必要的自信,又被一句话呛得落荒而逃。
要说感情发展不是人为是可以控制。
但是李长青每次都这样,那他就得负责。
竹听眠开始为自己脱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哪有不接的道理。
“我闭着眼会耽误你观察吗?”
李长青面上的严肃冷静已经很难维持,可他还要强撑。
“不会,但是……我就是看看啊。”
“那刚才是在?”竹听眠问。
“你,”李长青盯了她几秒,还是泄下力气,垂眼去看自己脚尖。
“不要欺负我。”他嘟囔。
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被他摊开,受伤又不解,希望人可以听得清楚,也要看得明白。
竹听眠一怔,这人直白的几乎没有防备,让她无所适从,甚至不自觉地想要辩解:“我不是。”
但也没能说完。
不是什么呢?
冷漠的是她自己,没忍住要逗人的还是她自己。
这要怎么辩解。
这没道理辩解。
李长青等了很久,没听她说完话。
在确定自己只收到很敷衍的三个字以后,他说:“我去找医生。”
不知道是不是竹听眠的错觉。
她听出了“我要去告状”的感觉。
李长青匆匆离开,速度太快,以至于竹听眠都没来得及说什么。
他倒是很快领着医生回来。
加医生进门就笑了,“你倒是来得很勤。”
竹听眠也笑了,“怎么看什么病都是你啊。”
加医生耸耸肩,“我们全能型人才就是这么个用法。”
她又交代了几点,说体质也很重要,中暑需要考虑多方面的原因,让她确保水分的补充,至少一周内每天都要注意,饮食清淡,摄入点电解质,香蕉土豆橙子……
“别再去这么晒,三天之内不要剧烈运动,而且你血压有点低,咖啡浓茶酒精先断一段时间,早睡早起。”加医生终于说完。
又讲:“你这表情一看就没听进去几个字。”
竹听眠如实道:“刚刚醒,脑子还没开始转。”
加医生微笑着合上塑料夹板,“也没打算说给你听。”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病床旁边。
李长青正专心在手机里记录着,眉头微蹙,手指快速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