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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记者的脚步先一步到来的,是谢淮礼的电话。
这电话不闪不避,熟悉的号码直接出现在了帕夏的手机屏幕上,男人对着这串数字沉默了一会,第一反应却是抬头看着坐在桌边看书的莉莉丝。
女人头也不抬,轻飘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帕夏这才隐秘的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先生。”
“很感谢你现在还会这样称呼我。”谢淮礼彬彬有礼地应了一句,“在你选择不顾一切留在莉莉丝身边之
后,仍然保留这一份对我的尊重,我是否可以把其理解为这是你默认自己无能的表现?”
猝不及防听见这么一堆阴阳怪气,帕夏卡了一会,然后才一脸古怪的反驳:“我不是很理解您的意思,先生。”
谢淮礼叹了口气。
“那个记者,”他耐着性子回道,“那女人甚至已经亲自去找过了你们,你没有对她动手,也没有记得警告,就这么任由她带着一堆所谓的情报全须全尾地回了家,然后继续鼓捣她的小动作?”
帕夏忍不住扫了一眼气定神闲的莉莉丝,然后才平静回道:“这也是莉莉丝的意思。”
“她是个多心软的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谢淮礼的声音里终于多了几分难忍的愤怒:“你知道那女人想做什么吗?追求所谓的真相,让莉莉丝站出来说明一切,这和把她往死路上逼有区别吗!?”
帕夏盯着一旁微笑的莉莉丝,心不在焉的想着,嗯嗯,心软,可心软可善良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心肠的人。
应该能说是人……吧?
他脑子里想东想西,嘴上的回应却没跟着停下来:“我不想违逆她的意思,先生。”
跟在莉莉丝身边这么久,帕夏竟也或多或少学会了一点她最擅长的语言艺术,这种利用对方先入为主的概念顺手编织信息陷阱的感觉,稍稍让他有一点着迷。
果不其然,谢淮礼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听着没有一开始那样的严厉:“我知道的,我也能理解你的感觉……但是你别太惯着她,莉莉丝的脾气太软了,你要是一直太顺着她的意思,很可能一不小心就折腾出一些新的麻烦。”
这话其实隐约有些令人不满的主人家气场,但帕夏对此感觉不多,只真情实感的附和一句:“我也这么想。”
哪怕到了这一步,谢淮礼居然仍在真情实感地对莉莉丝感到愧疚。
帕夏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可听见对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仍然感到了一种太过新鲜的惊奇。
“你还会跟在她身边吗?”谢淮礼忽然道。
帕夏顿了顿,回答说:“可能会永远如此,先生。”
听到这个回答后,谢淮礼沉默了许久。
“你带她走吧。”谢家家主的口吻忽然变得异常的疲惫,他沉沉叹了口气,然后才轻声道:“趁我没改主意之前,带着她离开中心城……好在你已经和谢家毫无关系了,这样反而更干净些。”
帕夏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吞下了多余的回复,回以一句简单的应声。
挂了电话,男人站在那里,表情稍显古怪。
一切发展如她所愿。
要说那种魔性的魅力是她的特殊之处,可迄今为止,她操控诸多人心的手段却全都是可以理解,甚至是可以提前预见、可以想办法复制的。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让人觉得无法形容的可怕。
就像莉莉丝之前说的那样,谢淮礼知晓这全部时间里都有着她存在的影子,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掌握着全部的真相——可哪怕到了这一步,他对这位情人的感觉仍是怜惜更浓。
“因为愧疚不需要支付代价。”莉莉丝解释着,“人有不同属性的情绪,而我不在他身边替他消解转移注意力,他就只能通过无限的产出愧疚自耗来完成情绪的平衡,这类似于一种良性的自我催眠,没什么意义,但能让他坚信我没错,我是无辜的。”
帕夏微微皱眉,问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莉莉丝淡定道,“不会有然后的,出面承认一切都是他的谋算,这不符合谢家的群体利益,迄今为止谢家有什么明确的动作吗?打压一个小记者是说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谢淮礼只会继续这样日复一日的抱着真相愧疚着,他不会出面的。”
男人沉默了一会,然后走到了莉莉丝的面前蹲下来,直视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睛。
“要是按着您的这个说法,我们得在中心城耗死,”他心平气和地提醒道,“即将到来的那位记者小姐存着的应该是要你亲自出面解释的打算,我不知道您是否要一如既往地答应对方的要求,我只能说,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我们就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