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在啃一个多么硬的骨头,也自认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可真当自己的上司将自己的工作重心开始转向一些无关紧要的花边新闻上时,希琳的心里还是轻轻的咯噔了一声。
这应该就是谢家的意思了。
要她尽量远离问题的核心,不要再去挑战那个棘手的新闻,希琳不是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看不懂这种委婉却狠厉的暗示。但正因为看得懂,记者心里还是生出了几分被打压的不甘。
她想起那个太过柔顺的女人,和她对自己所说的话。
完全没有自我可言。
毫无抵抗地,任由其他人把她塑造成一个承载罪孽的容器,允许所有人将一切污浊的原罪推到她的身上,然后再让自己清清白白的站在一边——谢家,谢家有什么错呢?难道不是因为那个情人太过不知廉耻,所以才引发了后续这一连串难以想象的恶□□故吗?
……真恶心啊。
她想着。
这种肆无忌惮高处打压人的感觉,真恶心啊。
希琳低着头,看似恭敬地乖乖应下了上司吩咐下来的新工作,工作上的冷待,职场上的隐形边缘化,这些反而帮她争取出了更多闲散时间,得以将目光投向那些隐秘的角落。
她能靠自己得到的情报太少,可好在之前那一次见面,那位名为莉莉丝的女士对她足够慷慨,虽然思想上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可但就信息量来说,她给的够多了。
希琳最初的选择是和帕夏大打出手的另一位当事人,谢言出事,他跟着参与的那场私人画展的主人也跟着受了几分牵连,温绪言这段日子受了不少打击,消极得闭门不见外客,希琳用尽手段也没能见上一面,而那副传闻中换名的画作,她也没有能真正看到一眼。
温绪言和谢家的关联太深,希琳不敢追得太紧,只能转移自己的目标,换了另一个名字。
——迦尔。
按着莉莉丝的描述,这个名字的存在几乎贯彻始终,背后的信息价值怕是能和那位更加神秘的谢家家主画上等号,她循着最初的那条线索一点点摸索,终于在某一天,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对方用了些手段,无法靠追踪到具体地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年轻,只不过还不等希琳压着激动抛出自己的问题,对方就已经饱含疲惫的开口,沉沉说道:“请您停下来吧。”
“虽然也能猜到现在对您提醒这个怕是已经有些晚了……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追着这个案子了。”
希琳直接忽略掉这提醒,语速飞快地反问:“是因为你已经被谢家收买了,还是因为什么其他不可说的理由?”
“收买?不,谢家不会
做这个准备的。”迦尔叹了口气,语气中的无奈愈发沉重:“您是因为什么理由被扯进来的?……好吧记者跟着搅合进来的理由还能是什么呢,总之,您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请您不要再去接触那位叫莉莉丝的女士了。”
希琳没急着应声,而是选择先听对方的解释。
其实在希琳这样谨慎地回应后,迦尔心中的绝望就已经升起了大半,果不其然,当他竭力平静的说完了自己视角下的整个故事、包括那些曾经毫无理由的疯狂爱慕、在这其中发现的诡谲线索,以及对莉莉丝直面生出的不可名状的恐惧之后,希琳的反应仍然是一种太过冷淡的平静。
甚至可以说,她对这个答案本身是厌恶的。
在对方敷衍的应答声中,迦尔都能猜到这名记者究竟在想些什么。
无非就是平庸的领袖,自私的男人,他此时拼尽全力的挣扎和辩解不过是一场恶毒的诡辩,是一次为求自保的不择手段。
看啊,又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既定的结局——!迦尔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一时间也是痛苦到几乎想要大笑出声,事情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他拼了命地想要挣扎求生,也想要拽着身边更多的人逃离这个危险的泥沼,可事实就是,所有人,要么认为他是个傻子,要么认为他是个疯子。
……他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就现在来讲,他会觉得死亡是一种更畅快的解脱。
在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彻底崩溃的绝望之中,迦尔反而怒极反笑一般,重新生出了几分诡异疯狂的松弛感,他没再坚持劝着电话里那个坚定正义的记者,而是近乎雀跃、甚至甜蜜的想着。
我努力过了。
既然你们所有人都在坚持自己的印象,那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去努力吧,去拼命吧,去为了你们心中的爱和理想奋斗去吧……最好把这场面弄得再盛大些,最好把所有人都玩弄成棋子铺在她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