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仙露明珠,右边松风水月,谁敢问心无愧自己内心没有一丝涟漪?
但她时刻警醒自己,不会跟他好。
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好不了太长久,万一陷进去,以陆宜洲的性格,少不得要嘲笑她三天三夜。
像是要印证似的,无数声音涌入了虞兰芝脑海,有的是陆宜洲说的,有的则是她的臆想。
——不瞒你说,我马上就要与璃娘定亲。
——要不是我祖母,选谁我都不会选你!
——我要去菱洲,守活寡吧你。
——就你也配垂涎我和我表哥?
——你在装什么?嘴上说不要,心里想要的很!
——生气又怎样,爷手指缝漏点好处就能把你高兴坏。
——张嘴,满足我。土包子。
连他傲慢的腔调和表情,她都一并想象了。
就算有些话没说出口,但他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虞兰芝迅速从地上爬起,提着灯笼头也不回跑出大殿,径直回到住处,紧紧关上门窗。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今日叶斋娘当值,她先趴在桌上哭一会。昨晚听见虞斋娘丢了魂似的跑回屋,就意识到前殿有多吓人。
她觉得自己可能连跑回来的勇气都无,直接瘫在大殿。
崇邺九年二月十六,老皇帝在紫宸殿悠悠转醒。
入目是发妻没什么表情的脸,长了许多皱纹。
记得她嫁过来时还是个小丫头,不满十六,母后叮嘱他小心待她,等半年再圆房,一眨眼,小丫头变成了老太婆。
老皇帝昏聩,可他年轻时是个游走权力巅峰,玩弄权术的高手,逼父皇退位,解散东宫,几十年不立储位,把自己的儿子当蛊一样圈养在十王宅。
所以此刻,只需要想一想就知道自己昏迷后大概会发生什么。
“早知道年轻时多努努力,给你留个孩子。”老皇帝喘着气道,“原本想把敏王记在你名下的,可他年纪太大,身份敏感,先不说与你生不出真正母子之情,还可能要连累你。”
“陛下先喝药,把身体养好,才有精力妥善安置臣妾。”皇后端来药碗,自己尝了一大口,才递到皇帝嘴边。
皇帝就不再说什么,默默喝完药。
他问:“翼王那边怎么说?”
“跟以前一样。”
“军机营的人安排了没?”
“没有人逼宫。”
“你恨朕不?”
冷不丁冒出一句无关的话,与严肃的氛围格格不入。
皇后淡淡道:“本宫是皇后。”
皇帝缓缓叹出一口气,不再追问。
没想到这江山最后是老四的。
这孩子倒也有几分天赋,只可惜少了一点帝王的气度。
本来倒有个完美的人选,什么都好就是倔强了些,以至于“英年早逝”。皇帝哑着嗓子问:“辰妃呢?”
“还是那样。”
“我走后,把她处理了。”他苍老的手用尽力气攥住皇后冰冷的手。
皇后抬眸,没有任何表情地望着他。
“白绫毒酒,或者……关进庵堂,随你处理。”皇帝说到这里,无数激动情绪霎时涌上,卡在喉咙,久久不能言,最后吐出一口血,再次晕迷。
皇后缓缓抽出被他压着的手,用手绢擦了擦丢在地上,交代内侍几句,信步离开了紫宸殿。
次日,在御医的全力诊治下,皇帝慢慢醒来,口能言身不能动,唯有召梁舍人觐见,草拟遗诏。
黄昏时分,折腾了十来年的老皇帝终于咽气。
众妃嫔有人哭有人笑,哭的人为自己的苦命哭,笑的人为自己的好命笑。
都算到皇帝撑不多久,却没算到这一刻来得如此突兀,猝不及防。
消息传到翼王府,翼王趿鞋奔到院中,仰天长笑。
得来全不费工夫。
容贵妃也高兴地从榻上一跃而起,矮人一头的日子终于结束,若非念在丧仪在即,翼王九五之尊的宝座尚未坐稳,还需在世家权贵跟前装样子,她恨不能现在就跑去咸凤宫把那个老女人轰出去。
有老女人在,她也只能做个母后皇太后,依然得低半头。
心腹谄媚笑道:“如此才甚好呢!”
容贵妃眼睛一横,不高兴了。
心腹道:“她不是一向高高在上,又托您的福混上圣母皇太后,可皇太后到底该怎么做还不是您说的算。”
容贵妃眼珠一转,掩口扑哧而笑。
果然甚好。
一下打死反倒便宜了她。
日西时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虞兰芝紧张睁开眼睫,四十五下,不多不少,九五之尊的专属丧钟。
她穿着里衣下床,推开大窗,外面空荡荡。
叶斋娘同她一样,听见钟声推门而出,两人面面相觑。
没多会来送餐食的宫女又额外带来几套丧服,三位斋娘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