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未出阁前,她颇有些瞧不起宋夫人,可禁不住人家有福气,一脚嫁进了宋家,成为已故河洛大长公主所出的元嘉郡主的儿媳,公爹又是两淮盐运史,此等门第,夫君再扶不起也有一辈子享不完的福,偏偏宋夫人的夫君还是大儒宋祭酒。
凭良心说,满洛京适龄的小娘子中,确实再找不出第二家比宋家更合适的。
至于娘家陆府的小娘子,根本不用考虑,大一点的早订过亲,小的又太小,等她们满十八,三郎少说也有二十六七。
当然,更青睐宋家主要还是因为宋音璃,这孩子言谈举止全然没有一丁点儿宋夫人的小家子气,反而说不出的高贵优雅,相貌更是没得挑,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与三郎完美契合。
梁大夫人一个漂亮地转身,搭着仆妇的手臂折身回到二门,二门连着游廊,雕梁画栋,游廊那一头走来如玉公子,可不就是她的三郎。
梁元序是梁太傅亲自教养长大的,这是梁大夫人最大的遗憾。那么小就被抱走,极少接触娘亲,自然生疏,见了面也像个循规蹈矩的小老头,少了许多母子间的温情。
说他不孝吧,他却是晨昏定省最勤快的,甚少说一句与她相左的话;说他孝顺吧,又活似个冰山,一点孩子气都没有,比他爹还无趣。
可光看着他的脸,梁大夫人的心就被慈爱、骄傲、虚荣填满。
梁元序低头施礼道:“母亲。”
连阿娘都不会叫,小古板一个。
“你,这是要去哪儿?”梁大夫人狐疑地上下打量。
“回母亲,我要出趟城。”
“何时回来?”
“尽量早回。”
“别忘了我与你说的事,明儿璃娘也去,你又休沐,不若陪陪她。”
梁元序的身影已经从二门消失。
梁大夫人气得直跺脚。
仆妇忙劝她息怒。
她一抽噎,朝左右诉苦道:“原是我的错,耽误了他与璃娘一回,如今我苦心撮合,为的不就是弥补,他倒好,整天忙得像阵风,除去早晚露一面,我还没回过味他就不见了。”
仆婢低眉敛目,温声劝慰。
……
这日,锦绣庄的仆役上门送新衣,是虞兰芝定制的春衫褙子百迭裙。
雇主要得急,他们便做好一套送一套。
不巧虞兰芝不在,春樱吩咐荔枝去知会娘子一声。
一个跑了去,一个正要回,可不就正好半道相遇。
荔枝忙上前施礼,“娘子,新衣裳又到了一套,春樱姐姐打发我请您回去试穿。”
“什么样的?”
“春衣是绣着朱雀鸳鸯还有卷草花纹的白绫褙子,好看的奴婢的眼睛都要闪了。还有一条浮光锦的百迭裙,波光粼粼,奴婢觉得您穿上就能变成仙女飞起来。”荔枝的小嘴吧嗒吧嗒。
实在不会形容那一刻的惊艳,只想到“仙女”两个字。
荔枝并未夸张,御用锦缎浮光锦,走动时犹若浮光跃金的水面。
当年皇帝赏赐祖父,祖父交给了祖母,祖母立刻分了大房一半,半寸也未留给二房。
阿爹气不过,发愤图强,第二年也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足够裁一条裙子的浮光锦。
那是他为阿娘挣得的脸面。
阿娘舍不得裁衣裳,全给了她。
所以,虞兰芝有很多爱,并不比别人家的小孩差。
每天打八段锦,打拳,汗水也不是白淌的,早晚她会变得强大,变成那种一眼就不好欺负的样子,震慑陆宜洲。
虞兰芝的小跨院很是热闹,小小的明间站了三五个婢女,见她回来,纷纷施礼。
“娘子,您看。”春樱笑吟吟抬手一指。
飞罩下原本中规中矩的剔纱灯已经变成了一盏精致到她想用力“嚯”一声的百宝剔纱灯。
像顶戴着璎珞水晶的花冠,熠熠生辉。
虞兰芝发誓,绝不会有小娘子看见了不晕的。
濛洲盛产剔纱灯,如此名贵又精致的东西不必猜也知是谁带回来的。
为人大方,一掷千金,是陆宜洲另一个
为数不多的优点。
“周鸣说璎珞宝珠委实娇气,洲公子只能雇人专程送一趟,走的水路,因此比他晚到洛京。”
周鸣是陆宜洲的随从。
收到漂亮的礼物是好事,虞兰芝和大家一起高兴,一起欣赏。
一晃眼,天黑下去,秋蝉把宝灯点亮,满室光华,宛若水晶仙宫。
虞兰芝怔然,仰着小脸凝眸打量,许久才伸手碰一碰水晶串儿。
真漂亮。
……
次早,虞兰芝写了张信笺,备好一盒回礼,亲手做的杏仁酥还有几样自家的私房点心。
点心本身不是什么名贵之物,然而胜在私房,别具一格。
考虑到郎君都不怎么喜爱甜腻腻的食物,她做了一半咸一半甜。甜的最多算淡淡的清甜,只放了一点点冰糖,更多的则是牛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