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秋蝉一道比一道惊悚的问题,虞兰芝当场石化。
那种时刻,不可能感觉不到陆宜洲的变化以及居心叵测的心思,但他尚算良知未泯,除了嘴巴,并未冒犯其他的地方。
得到确切的回答,秋蝉万年木头似的小脸露出类似松了口气的表情。
主仆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怅然。
“娘子,您这个年纪好奇郎君很正常,对男女之事有感觉也没甚好羞耻的,但是您得珍爱自己啊。这种事一旦让郎君得逞,他们很舒服,舒服完不必承担任何后果,您就不一样,稍有不慎肚子鼓起来,万劫不复。”
虞兰芝涕泪皆下,抱着秋蝉的手忏悔。
秋蝉安慰道:“接个吻而已,不会有事的,今后引以为戒,切莫再招惹洲公子,万一哪天他控制不住,谁也救不了您,传出去也是咱们吃亏。”
见过大世面的秋蝉轻言软语,摆事实讲道理,细致入微地剖析,虞兰芝垂着眼听进了心里。
秋蝉柔声道:“两个人在一起,情啊爱的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有没有良心。想必您早就瞧出来,洲公子靠得住。”
“将来成了亲,您还不用像其他女人那样担心丈夫纳妾,生一堆孩子,一起花丈夫赚的钱。”
“倘若您嫁的是梁家,真能比陆家更如意?倘若序公子突然想纳妾,您如何处理?”
虞兰芝被完全问住了。
秋蝉轻轻握住她的手,替她回答,“您会心痛,对感情失望,变成一个深闺怨妇。换成洲公子就不一样,先不说他不会纳妾,便是偷吃,您也不会那么痛苦,不那么痛苦地过着体面的生活,不好么?”
虞兰芝的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茶盏。
良久,她抬起眼,轻声道:“我明白,我再想想。”
秋蝉离开以后,她闭上眼,连梦也没做一个。
翌日一早,春樱被虞兰芝陡然换了个人般的精气神震惊到。
五娘子一大早便要沐浴更衣,洗完烘头发,一张小脸被水汽蒸得白里透红。
元宵节后碧空如洗,院子当中那株和虞兰芝同岁的望春玉兰,开花了,挂满深灰色的树枝,幽香浮动。
虞兰芝撸起袖子,领着自己的大小婢女归置箱笼,清点小私库。
忙前忙后,忙上忙下。
婢女把粉蓝色的衣裙挨个挑出,她亲自整理,也不要旁人插手,兀自叠得整整齐齐。
春樱指挥婢女抬来四只箱笼,虞兰芝就把整理好的一一放进去,也把一个少女从及笄到十八岁的轻狂锁了进去。
虞兰芝怔怔摩挲着冰凉的铜锁,心里面有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在说:我可以得不到想要的人,但是我不能被想要的人看轻。
……
两名小厮听说有活干,立即迈着小短腿儿笑眯眯来到五娘子房门口,都还不满十二岁,长得挺皮实,像是有力气的。
二人把婢女姐姐抬出来的大箱子抬到板车上,全部摞好,捆结实,揣着娘子赏的零嘴和一大把铜钱,呼哧呼哧推车而去,移交库房。
如此归置,衣裙瞬间减掉大半,再裁新的就要接不上更换。
虞兰芝对锦绣庄慕名已久,递给春樱一张大额银票,叮嘱道:“你去跟掌柜的说,能裁多少做多少。再把我库房几匹好料子搬过去。我的尺寸她们有,胸口放宽两寸,其他不变。”
一向对自己都小气巴拉的五娘子出手便是二百两。
春樱领命,脚步轻快退出了内室。
穿漂亮的裙子心情也会漂亮。
娘子开开心心的,屋里所有人也都开开心心。
忙到辰正,虞兰芝的三间房“焕然一新”,秋蝉适时出现,端来一碗银耳马蹄红枣羹。
“娘子先吃碗甜汤,奴婢帮您整理。”
秋蝉是为数不多识字的婢女,不仅识字还会算账。虞兰芝的钱箱就是她在管,把太常寺历年的试题按日期整理好问题不大。
“好。”虞兰芝确实累了,坐下安静地吃甜汤,粉腮微动,没有咀嚼食物的异声。
她的各方面礼仪日渐得体,端出去,往那里一摆,挑不出毛病,已然是个标准的洛京贵女。
这点连向来挑剔的祖母都忍不住夸了她一句:是块璞玉,打磨出人样了。
打磨的,将来嫁做人妇,不会堕了娘家体面。
秋蝉浅笑,目光扫过垂眸用汤的五娘子。
人年轻的时候异想天开不是大罪,没必要小题大做,过度苛责自己。只要及时明白一个道理:再多的冒险和刺激都不如过好日子,孝顺爹娘。
不枉她昨夜说了那么多。
秋蝉和春樱最大的不同是——春樱一切以虞兰芝喜好为准,爱娘子所爱憎娘子所憎;秋蝉却极其理智,二十八岁的她对爱与憎没有太明确的分界线,一生所图不过是娘子有好日子,那样她才有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