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手里还攥着月杖,放以前的脾气,极有可能举起来敲陆宜洲。
无奈今时不同往日。
她是个欺软怕硬之人,祖父已致仕,门庭仅靠阿爹和大伯父勉强支撑,亲事的主动权也全在陆宜洲手中。说句不好听的,但凡他心眼坏一坏,跑去长辈跟前揭发她,足够她脱一层皮,达到兵不血刃退婚的目的。
可他没有。
他对她不好,常使她难过,却不是卑鄙之徒。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
虞兰芝拎清现状,轻易不去硬碰硬,想通后,就把攥得死死的月杖,缓缓松开,拄着往前走。
宋音璃目光在小两口身上来回瞟一圈,拐一下虞兰芝,笑吟吟先一步离去。
“芝娘,你们说话吧,我在马场等你,不急哦。”她眨眨眼睛,边走边道。
“好,我说几句话就去。”虞兰芝瞄了陆宜洲一眼。
他走过来。
晨间的风尚有些凉,他的眼睛怎那么热切,不再咄咄逼人,更没有皱着眉咬着牙,此时的他,仿佛是一个真的温和之人。
“芝娘,你想要小狐狸吗?我带你去山里抓。”
他心无芥蒂地攀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份功力足以媲美沈舟辞。虞兰芝很是钦佩,摇摇头,回:“不了。我和大家先约的击鞠,有空再说吧。”
明天她就要回去,根本不会有空。
“嗯。”
陆宜洲的失意一闪而过,却出奇的温顺,并未为难她。
虞兰芝稍稍讶异,不动声色地辞别,脱身。
大家陪虞兰芝玩击鞠,酣畅淋漓,她玩了两回,推说疲累玩不动,让出了主场。
靠腿跑的击鞠还真不是一般的消耗,众人也就不客气,牵来马儿节省力气,继续笑笑闹闹。
虞兰芝回到住处重新洗脸梳头,换上鹅黄褙子粉蓝色的百迭
裙,柔软的发髻别一枚蝴蝶宝石金步摇,流苏垂在耳畔,柔柔地晃,宛如初雪后的迎春花,清丽可人,往那六角亭子一坐,同春樱唠嗑,不时点评两句大家在场上的表现。
一个熟悉的背影遽然闯进了视野,又很快向北而去。
梁元序没在山里狩猎!
意外之喜,虞兰芝一下跨上一步,两手撑着栏杆,探出半边身子。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也就是吸了口气,把自己最甜美乖巧的声音夹出来的弹指之间,“梁舍人——”
甜腻得自己都一哆嗦。
梁元序早已扳鞍策马,修长有力的手臂绕紧缰绳,犹如离弦之箭飞快消失。
虞兰芝悻悻然阖上了嘴巴。
春樱站在她身后,也没吭声。
留给她独自消化尴尬的空间。
他没听见。
虞兰芝攥了攥手心,眼眶和鼻腔酸酸涨涨的,心口也像是被挖去一角,从十五岁遇到他,每当想起他,欲罢不能的痛感如影随形。
可是偏偏等她眼眶红了,嗓子暗哑夹不出甜蜜声音的时候,他骑着白马,折身飞奔而来。
虞兰芝像做梦一样,微启唇畔,一眨不眨盯着马上年轻的郎君,越来越近,直到六角亭下,利落地翻下马,额前柔软的碎发于微风里浮动,走到她面前,一栏之隔。
这个左耳垂有粒小红痣,微弯长发如丝缎的郎君清晰地走进了她眸中。
怦然心动。
“方才,还以为听岔了。”梁元序柔声道。
树叶在风中沙沙,小鸟在枝头啾啾,都抵不过她胸腔如雷的狂跳声,太响了。
天光晴,再也没有委屈。
郁郁葱葱的田庄飘来阵阵花香。
梁元序陪她投壶,能不能中全看她脸色,把她逗得蹦蹦跳跳。
开心的时候就有意回避了会扫兴的话,她只想梁元序陪在身边。
梁萱儿骑着马儿贴着场地木栏蹿走,叫了一声哥哥。
梁元序“嗯”一声,接过下人递来的竹筒,饮一口,用手背沾沾嘴角,目光瞥向大着胆子觑他的虞兰芝,似乎也没那么害羞了。
“还是不敢骑马?”他问。
虞兰芝站在他身边,想伸手摸摸他的白骢,又缩回手,“只敢骑大瑭最矮的劣马。”
骑着也战战兢兢。
梁元序这匹白骢,于她眼里就是巨兽。
“摸吧,它一向友善活泼。”梁元序笑了笑,“像你一样。”
虞兰芝就有些儿心荡神驰,清糯的声音染了一层娇娇的甜,“那你可得看好了,莫要它踢我。”
梁元序忍俊不禁,“好。”
那是他的马,与他有关的在她这里都不具备危险性,即便有,也能克服。
虞兰芝从他身后冒出半颗小脑袋,又缓缓伸出一只葱白柔嫩的素手,在马腹揉了揉。
白骢无动于衷,缓缓眨了下温和的大眼睛。
“骑吗?”梁元序眼帘微垂瞅着她。